浑浑噩噩间,我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车窗外的天地已是通体泛亮,可惜是个灰白色的阴天。这样的天色就像一个没睡醒的小孩子,总给人以懒洋洋的感觉,打不起精神来,也的确,一般它都会在赛跑比赛中输给时间,当我还预估着只有六七点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钟已悄悄的攀升到了八点多。
旅途中的人们少有时间的观念,所以很自然的,整节车厢都还睡着,睡得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坐我对面那小哥深深的嵌进了绿皮沙发里,索性脱去了皮鞋,一双脚板架在我的大腿上。好在这脚板是腌萝卜的味道,我还能勉强着忍受,要换酸菜味的、臭豆腐味的,我是决计不会允许他这么胡作非为的。
呆呆的坐了五分钟,火车又进站了,这时所有醒着的人都会不自主的看向月台,那是一种条件反射,如同巴普洛夫的狗一样,我也是。
此刻,月台上人并不多,看上去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站,更深层次的反射弧发出讯号,又迫使我去捕捉那一晃即逝的站台牌,究竟此为何地。
“呼~~”火车的速度还挺快,第一下没有看清楚。
到第二块牌子接近时,我高度集中注意力,“信阳站”三个字也无比清晰的映入我的眼帘。一瞬间,无数的心酸往事,就同油井迸发一般,涌上我的心头。
回忆:
“你好,嘿,这里。”我回过头,看到一个扎着两条少女辫的小姑娘,她双手背在身后,正冲我傻傻的笑,她又开口道,“你好,我叫李梦蝶,来自信阳,你可以叫我小蝶。”
快10年了,初识小蝶时,还是在新生入学礼上的军训课。至今,都好像是历历在目。
“嘿,小叶子,小叶子,下午老师布置的实验课是观察男性精子的形态与活动,你……能不能为我们宿舍的六个好姐妹牺牲一下啊?
小叶子,是她为我取的外号,只因为我名字里有一个谐音的“晔”字,至于更深层的意义,则是她看《还珠格格》入了迷,爱把自己喻为老佛爷,凌驾于我这个公公之上。
“立正!”小蝶用长柄伞尖抽打我的球鞋,直到我站直了,她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她白白净净的脸渐渐的凑近我,到了一个男男和女女都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临界距离,再进一步就是热吻,我甚至已经意淫的闭上了双眼。
“啪~~”我脚背上被猛地跺了一下,我睁眼,看到小蝶正嘟起了嘴,双手叉腰,说道:“哼,你刚才在想什么呢,坦白从宽。”
“我……”我一时语塞。
“告诉你,小叶子,正经点,明天就是诊断课的查体考试了,甲状腺的查体可是最难通过的。”
“小叶子,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寝室的阿兰啊,要不要我替你们撮合撮合?”寝室联谊聚餐回来的路上,小蝶一直坏笑着,“嘿,发什么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要谋算谋算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嘛。”
快要大三了,说真的当时我内心对小蝶是万般喜爱的,奈何却羞于表白,或许是因为对方显赫的家室;同学间一直流传着,小蝶的父亲是当地的高官,而我,却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在前些年的大改革中还都下了岗,全家能供养着读大学已是精疲力竭。
“小叶子,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去哪家医院实习不都一样嘛,只要你肯下工夫,来日考上研究生,还怕找不到好的工作吗。”小蝶一直拽拉着我的衣袖,嘟囔着,“大不了,大不了,我也不去二武医院了,我陪你,我陪你,别这样好不好,好不好,呜……”
小蝶也哭了。
大四那年,因为在实习分配考试中发挥失常,我只被安排到一家二甲医院实习,那次挫折差点把我整个人都击垮,整日浑浑噩噩,茶饭不思;最苦难的日子,都是小蝶、还有好兄弟吴林陪着才熬过来的。
“小叶子,这是我特地从崇文门带的北京烤鸭,还热乎着呢,一路上他一直吵着要去你胃里旅游,我就当一回好人,顺路给他捎过来了。”
小蝶没有动手,只是看着我吃,看着看着,就不自主的笑了。
“小叶子,我只能下个月再来看你了,这些日子真的有点忙,你也别学太晚了,一定要注意身体。”
寒冬腊月,考研闭关苦读的日子,除了并肩战斗的好哥们吴林,总有小蝶时不时送达的关怀,温暖着我的心。
“小叶子,对不起。”电话那头的小蝶似乎在隐隐啜泣着,“小叶子,我没有考上,对不起。”
似乎真的哭了。
“小…小叶子,我家里…家里都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走了,去…去加拿大。”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不论我如何拨打,电话那头尽是反复的盲音……
拍毕业照的日子,我都再没有见到小蝶;再有小蝶的消息,已经是研二的时候了,那时候和小蝶同寝室的阿兰回北京进修,告诉的我,小蝶正在加拿大攻读硕士,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加拿大当地人,很帅很man,小蝶过得很好,以后可能就长期定居在那边了。还有一张电脑照片,是E-mail过来的,照片中的小蝶抱着一个高个、金发的外国男人,两个人都带着墨镜,穿着滑雪的装备,站在苍茫的雪原之上,笑得特别开心。
看到这张照片时,说真的,我特别高兴,只是因为现在的小蝶很幸福。
吴林拍了拍我的肩膀,直摇头叹气,念叨着:“叶子,你看你这出息,自己的女人就这么和一个外国男人抱在一起,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的女人,小蝶真的是我的女人吗?
或许我们之间有一条永远难于逾越的鸿沟,就像灿漫星空中那牛郎与织女,即使彼此心心相印,却始终被那条王母划下的银河所隔阂着。许多次,我们距离接吻只差那一厘米的距离,却彷如一光年,遥不可及;我们对于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也早已明确,却迟迟开不了口,许下承诺。
“所以我就说了,帕拉图爱情就该死,说起谈恋爱,你当初读那么多‘痞子蔡’,还真不如我一本《金瓶梅》实用。”吴林站了起来说道。
“嗨,吴林,你可别玷污我们小叶子和小蝶那纯洁的爱情。”一旁的阿兰有些不乐意了,接茬道。
吴林显得有些不高兴,语气也上来了:“哼,阿兰,你是真不知道,这几年我们家叶子是怎么过来的,他心里压根就没放下过这个女人,多少个夜晚,只要他说梦话,就准有小蝶的名字,现在好,人家都抱上洋帅哥了,你说这事怎么就能那么龌龊。”
吴林居然自己提起酒杯,将里头的啤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阿兰,我们叶子那也是前途无量,这两年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多少护士长打过他的主意,介绍的对象我看也不比小蝶差到哪去,可人家就是正眼都不看一下,这份痴情你懂吗,说真的,老子看了都心痛。”
“哎,自古都是痴情女子负心郎,难得我们小叶子也算是个痴心汉子。”阿兰见形势不妙,赶忙陪笑道。
“是嘛,要我是叶子,等以后赚到钱了,还不得飞一趟加拿大,去扇那女人两巴掌。”
那晚本来是我和吴林,还有几个在北京读研的老同学,给阿兰安排的接风宴,没想因为一张照片的突然杀入,搞得气氛极不和谐,吴林喝得有点高,阿兰离开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高兴,早早的就散席了。
给吴林安顿好后,我独自一个人走出寝室,那天的我,只是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就这样无意识的轧着马路,不知走了多久,居然踱回了老校区。穿过校门,正前方,就是那条最长的路,太熟悉了。
如今,形单影只的我,遥望着,眼里满是那两个20岁的少年,那个青葱的大学时代,他们是那般的天真,那般的享受着彼此带来的快乐,那般的坚定信仰着,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我一直尾随着“他们”,到了校园的小湖边,这个只有少量光线可以折射到的死角,永远是校园情侣幽会的最佳场所。我挑了那张最熟悉的石凳,坐下来,仿佛还能感受到“他们”刚离开时余留下来的气息。
就这般坐着,坐着,近眺湖面,耳边,“他们”的欢声笑语越来越轻,直到消逝不见时,周围也下起了皑皑白雪,越下越大……
(回忆终)
“呜~~”
对座的小哥猛地被火车的汽笛声惊醒,睁开眼,看着自己的脚就这么架在我的身上,特别不好意思,他边笑着双手作揖,边用很重的方言向我赔不是。我有些无奈,但也只能对他笑笑,表达理解。
此刻,火车发动了,继续向着北方疾驰。
PS:梦蝶,是我读研时的师姐,人如其名,确是窈窕淑女的典范,及腰的长发,清秀的脸庞,亭亭玉立的身材,如今依然难以忘却;但我对师姐更多的好感,源于她是我临床工作第一个领路人,其实读研时,导师都很忙,给的指导毕竟有限,更多的都是师姐师兄的帮助,梦蝶师姐带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临床菜鸟逐渐起步成长,内心对她的感激更是深刻,所以我希望加入梦蝶师姐进来,做男主的女神(其实只是故事的配角),嘿嘿。当然,我还想趁此机会说一句,谢谢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