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城安排着手下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将朱菊花卧室凶杀案的大体细节记录了下来。
羽邺城坊市司势力虽然被城主压制,但是实力丝毫没有受损。
相反,借着羽邺城的天然富足,羽邺城坊市司的规模是远超其他城市的坊市司的。
民间不了解城里各大顶尖势力之间的争斗,不知道坊市司的尴尬处境,对坊市司还是保持着很大的尊重。
五大帮近年来发展迅速,势力规模隐隐早已经超越坊市司。
可是由于城主府一直没有承认五大帮和城主府的关系,五大帮也就只能在钱财人手上大肆招纳,实际地位却是始终和坊市司之间有着区别。
这就像是正房和情人的区别,五大帮盼着自己和城主府的暧昧关系能变成一纸公文,给予自己少许的权力地位。
坊市司虽是被冷落的正房,可地位却从来没有动摇过,稳稳的凌驾在五大帮之上。
两个分别是民间的霸王和朝廷的铁拳,二者在羽邺城主面前,却都像两个怨妇一样。
坊市司办事自然有坊市司的流程。
辑凶的过程并不是张贴一张告示,打发几个捕手上街严查那么简单。
朝廷的法律明文规定,凡是遇到凶杀涉及人命的案件,按照当时情况,坊市司必须派出至少一个捕手进行现场勘察。
若是遇到三人以上遇害的案件,即必须有捕头在场进行勘察。
勘察的结果必须经由仵作作记录,制成专门的档案,一式两份,一份保管在坊市司,一份上交到城里的州府衙门备案。
每年秋天,都会有州府的提刑官对这些档案进行复查,如果有出现冤假错案,或者是记录不详细的情况,州府都要对当时在场的坊市司关系进行责罚的。
因此,坊市司就算是眼中容不下五大帮,这现场勘察的过程还是要走的。
言新是一个仵作,是陈半城一直培养的优秀仵作。
入行五年有余,言新一直是陈半城很信任的心腹,须知,这一份现场勘察最后的签字是要由言新和陈半城一起负责的。
和国的法文明确规定,这签字的时候,责任的划分是按照官职等差进行分割的。
简单而言,就是捕快签字,则仵作捕快各付一半责任。
捕手签字,捕手仵作就是三七分,以此类推,现场的官职最大的人就是责任最大的人。
言新又仔细审核了一遍这次的现场勘察报告,用随身的炭笔在最后一页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恭恭敬敬的交给了丁标。
丁标也核准了一次,就准备交给陈半城,走到半路却被言新拦了下来。
“丁捕手,如果核实无误就请签字吧。”言新说道。
丁标有些纳闷地看着眼前这个低声下气的男子,心里有些不愉,但也不好爆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和陈半城的关系,他拿不准这里面的意思。
“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今天的事情原本不该我负责的,像这种肥差,我更愿意交给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陈半城看到了这一幕,走到丁标身边淡然地解释道。
“额,是!”丁标心里暗苦,总觉得不合适,但是长期处在坊市司这种权力机关养成的世故还是让丁标在犹豫了一瞬之后,选择了妥协。
他用自己的炭笔工工整整的在现场勘查报告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丁标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猫腻,可是在陈半城面前,他微微思考之后就把这次奇怪的签名想成了是陈半城为了不让五大帮抓到自己把柄所用的小手段。
丁标作为牺牲品,却不觉得憋屈。
官场上的规矩,上司带着自己玩小手段,作为有野心的属下,当然是奉陪的,这是官场上的小赌博,丁标身在坊市司当差,自然明白这些潜规则。
“嗯,很好,两位如果确认无误,那么我们就回司里去了。丁捕手,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陈半城开口说道。
所谓剩下的事,自然是坊市司留几个人手保护朱家的安全,顺便确认今晚凶手不再回来。
往常确实有凶手为了消灭痕迹,去而复返的例子。
朱家家大业大,护院的人手也多,就算是凶手真的去而复返,有所警惕的朱家又岂会再让凶手随意行凶。
说归说,这表面的文章还是要做足的。
毕竟五大帮和坊市司在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双方都不大愿意让对方抓住自己的把柄。
陈半城带着自己手下的一众捕快仵作们开始离去,早有朱家的人在前面带路。
朱家的院落占据了一整个坊的空间,内部亭台楼阁,廊坊交错,不经人带路还真的不好找到出路。
坊市司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走到前院位置的时候,被另一帮浩浩荡荡的人给堵了下来。
说是堵,是因为二者在一段走廊里面对面相遇了,偏偏谁也没有先让开的意思。
“坊市司办事,还请让开。”丁标作为陈半城手下的得力捕手,自然要第一个站出来。
“朱家大掌柜在此,我们掌柜兄弟刚刚过世,作为苦主当然是请各位体恤一下,还请让一让。”说话的人尖嘴猴腮,正是那位朱菊花家的二管家。
现在的羽邺城有三个朱家,三个朱家的掌柜原本就是亲兄弟,三个人都自称朱家大掌柜。
其实在朱家内部,死去的朱菊花真正的排名是老三,朱家除他以外还有朱老二朱兰花,朱老大朱梅花,另外还有一位女子朱青竹,平日很少抛头露面。
朱家四个儿女,名字正好暗合梅兰竹菊四种雅物。
先前朱菊花的二管家在坊市司门前吃了丁标的瘪,情急之下,跑去将消息告知了正在羽邺城中的朱家老二,朱兰花。
朱家的业务遍及整个和国,朱老二和朱老大很少在羽邺城,今晚朱老二本来是要离开的,得知了自己胞弟被人残害的噩耗,顾不得眼前的事情,直接带着人就赶了过来。
“原来是朱家二少,陈半城见过朱二少爷。”陈半城知道眼前这位远不是丁标能够应付的,就亲自上前拱手相迎。
“原来是半城兄,难怪,难怪,俺很少回城,今日为了那事本该今夜离去,却不想舍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俺心中万分悲痛,不得不前来看一眼。”对面人群中,之前一直沉默的一位高大的男子开口说道。
与朱菊花的大腹便便不同,朱兰花的身材十分魁梧,样貌上和朱菊花有着八分相似,但是精气神上却是天壤之别。
“既然朱二少有急事,那么我们坊市司当然要让一让。”陈半城一挥手,手下们立刻闪到了一边,让开一条道路来。
“陈捕头勘察现场之后可有什么发现。”朱二少的人也不客气,快速走了过去,只剩下朱二少慢慢走过,走到陈半城面前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注视着陈半城。
“目前没有什么眉目,朱家若是再有什么发现,可要及时告知我们坊市司啊。”陈半城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那是一定的,今日事出紧急,改日朱某一定登门拜访。”朱兰花转身快速的离去,在没看坊市司众人一眼。
“不过是城主门下的走狗而已,竟然如此目中无人!”丁标终究是没忍住,低声咒骂。
“朱兰花可不是朱菊花那种草包,五大帮这几年风生水起,势力隐隐已经掌控和国南部的各条商业路线,和这位朱二少可有不少关系呢。”陈半城如是说道。
“小瞧此人,那就失去了和此人对抗的先机。”陈半城补充道。
“是。”丁标回答道,但是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朱家当年确实是如日中天,丁标在其他城池的坊市司当值的时候就听说过朱家朱无心的大名。
朱无心是那时候羽邺城掌控者,同时利用着自己的钱庄控制着和国南部的全部金银流通渠道,风头一时无人匹敌。
可是五十年前,朱无心因为私通山晋,被羽邺城主斩首,死在羽邺城下,朱家的全部生意都落入了羽邺城主的手里。
虽然之后羽邺城主将朱家的产业还给了朱家,朱家却也因此三分,势力不复当年。
“白风,我要知道今晚三弟府上来往的全部人员名字。”走远的朱兰花正在飞快的下命令。
“请诸葛先生到大堂说话。”朱兰花又补充了一句。
朱兰花一行人飞快的前进着,可是看他们行走的方向,似乎是离朱菊花的丧命小院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