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向着天子的包厢福了福身子退下舞台。
参加御前答辩的才子有百十余人,为了能在天子面前露脸,他们都是有备而来。这里面的许多才子,在得知这个御前答辩的事情之后,就已经请了朝中主持会试的文臣当老师,对试题做了预测,进行了大量的练习。
组织御前答辩的东京令,也已经为此苦心准备了良久,许公公说的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是不现实的,为了现场发言保持秩序,这发言的顺序都是事先定好的,哪些士子在先,哪些才子在后,都已经定了规矩,达成了意向,这既是各方势力经过商议妥协的结果,也是按照门第、名气、财力排序的结果。
这样的御前辩论,除了题目确是现场公布的,其他的,早就排演数遍了。放出去的是天子广开言路、为天下才子搭建上行平台的爱才美名,实则是士族子弟间的一场自娱自乐。
当然,这些是祝骢这样的才子们所不知道的。所以才有了无数像他那样的贫寒学子,怀着一颗忠君报国之心,不远万里来到东京,想要报名参加,却被告知名额已满,连入场观辩,也不得不花费大量的金钱、耗费九牛二虎之力。
这样的游戏,从一开始都是不公平的。这样的作秀,牟彧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他毫无兴致,如果不是母亲陈贵妃和舅舅陈城的强烈要求,他才不会来参加呢!一番呼朋引伴未果后,他大喇喇地坐在包厢里,闭目养神起来,连撷芳抚琴他都没有看一眼。
按理,梁煦作为东京的士子,凭借着他的家大业大,去参加现场答辩自是没问题的,但他不喜欢当众讲演、说一些违心话,觉得那样太傻气了。父亲知道他的秉性,也就没有强迫他。只是要求辩论当天一定要到场,这可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对于经商的梁家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有父母在场,梁煦感觉十分拘束,他能做的,就是装作一副乖孩子的样子,等着二皇子的召见。
按照事先定好的顺序,第一个答辩的是户部尚书骆思贤的小儿子骆东林,他已经通过了会试初选,明年春天就会参加会试。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进入会试的前三甲。这样的家世背景,来这里答辩,纯粹是为了能在天子面前混个脸熟。
“臣闻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无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
骆东林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对财税与社稷的论题进行了阐述,有理有据,风彩卓然,宣武帝牟恒听了,也是赞许的点点头。
“祝公子觉得他讲得如何?”撷芳听着骆东林的大段论述,想问问祝骢的意见。这个寒门才子不远万里来到东京,眼下应当是见识了东京士子的才华了吧。
“不错,几乎是全文引用了晁错的《论贵粟疏》,别的我不敢讲,光这记性,还真是常人不可比的!”祝骢答道,一脸淡然。撷芳听了,却是忍不住的掩面笑了。
“祝公子真是有趣得很!可惜你没机会答辩,否则我还真想听听你的高见呢!”撷芳听了他浅浅的嘲讽,对这个略显土气的才子有了兴趣。
“罢了,我既然来到东京,就要多听少说,机会难得,我们还是静心学习好了。”祝骢没有理会撷芳口中的不屑。
此时,下一名才子要开讲了,青州才子夏研。
“夏研!就是为如玥的《扬州叹》填词的那位公子,祝公子可听过?”撷芳问道,一股遇见老朋友的亲切感。
祝骢摇摇头,难怪自己听着名字很熟悉,原来如玥说起过,看来这是个流连欢场的风流才子。这夏研的名号一出,醉月楼和满庭芳的姑娘们顿时都来了兴致,她们从座位上站起来,簇拥到包厢的栏杆处,一脸的痴迷、崇拜、花痴。
“夏公子是青州知州的嫡长子,一表人才,明明可以靠颜值,可偏偏还那么有才华!”
“他待人超随和,出手又阔绰,还为我写了一首小曲呢!”
……
夏研的现身引发了现场的一次小高潮,这样的反映是主办方没有预料到的,皇帝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此不太满意,但他旁边的一名清秀小太监却来了兴致,站到了包厢的边上。
“诗经有云:有龠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财税就如同春雨,只有做到雨露均沾,才能不失公平,于社稷有利。财税的公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为何?公平都是相对的,而财税的征收数额却是绝对的。举个例子,甲农户有5亩田,家4口人,男丁1人,年需缴税钱20贯,徭役15天;乙农户家有良田200亩,人20名,男丁4人,年仍只需交税钱20贯,徭役15天。公平吗?不公平吗?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同样是水,但久旱逢甘露的水与尾生抱柱的水却是不同的……”
夏研说完,姑娘们的喝彩声旋即跟来,华阳阁内莺莺燕燕的声音让严肃的御前答辩变得如同醉月楼的行酒令一样,一样的有趣。
“这个夏研,还有点意思!”一直闭目养神的牟彧听了夏研的答辩,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