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并没有溃败后的沮丧和愤怒,他云淡风轻的脸上甚至有几分讥诮。
“人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宁愿做一个聋子、瞎子,也不要听别人的话。吟裳,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哦,不对,我应该叫你渺渺。”薛峰将嗜血剑插入剑鞘,猩红的剑色隐没其中,人们这才留意到,阳光赤目,午时要到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吟裳被白灵筠扶着,她虚弱不堪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仿佛随着都要晕倒。
“你一定是知道的。知道你为什么会从一个渔家女,成为御医的首徒,为什么会来到雾霭森林,还恰好在那里拯救了一个绝不会被毒蛇咬伤的执镜使。”薛峰步步逼近,步态十分沉重,料想他也是重伤之躯。
“够了,你就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谁愿意听你说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知道,你就快完蛋了!”玄镜最讨厌这种唧唧歪歪的人,关键时刻总要找些话来拖延时间,好像这样就可以扭转乾坤一样。
此时的吟裳却有些不太正常,她眉头紧锁,时不时又摇头,环视周围,她显得那么无助,最后跌坐在地上。
“吟裳姑娘你怎么了?”白灵筠焦急地喊道,可是吟裳似乎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渺渺,渺渺。”春森见状,一把抱住吟裳,试图唤醒她。经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终于重逢了,却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你是怎么进的神木王府,难道你忘记了吗?”薛峰追问道,仍然不肯放过吟裳。如果他这些年的经营非要排一个顺序,那吟裳就是他最完美的成果。这个集合了渺渺全部记忆的女子,被他从青楼带到了神木王府。秩序就是这样,一个错误就会带来一连串的错误。这些错误也许不会毁掉整个世界,但却足以毁掉一个人。如果春森知道,正是由于自己一次次人为的改变了渺渺的命运,这个可怜的女子才会最终出现的这里,他会怎样?
“你不要说了!”吟裳忽然一把推开身边的春森,用尽全力往薛峰身边跑去。她想起自己被薛峰从青楼带回王府的那个夜晚,神木王爷臃肿而松弛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这就是她能在王府留下的代价。这些混乱的记忆被薛峰组织起来,拼凑出她破败不堪的一生。而她曾经以为的美好,最珍视的记忆,瞬间爬满了肮脏的虱子。
“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吗?”吟裳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薛峰面前,他是恩人,也是仇人,但这一切并不能都怪他!要怪,就怪这宿命吧。
“不,还不够。”薛峰轻声回答。
“如果以前,一直是你在护着我,爱着我,那么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吟裳转过身,对着春森凄然一笑。如果她就是春森的软肋,只要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要挟到他,伤害到他。如果她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只要她死了,一切都可以归于安宁。死有什么可怕的,她不怕死,爹娘等着她呢!
她冲到薛峰身边,拔出嗜血剑,让剑体猩红色的光吻过自己的脖子。
有一点疼,有一点暖,一点都不冷。
这正午的阳光真的好赤眼,那耀目的光明深处,是否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吟裳眼中的光明渐渐暗淡下来,阳光下,她笑颜如花。
薛峰抱住即将倒地的吟裳,心中泛起一丝怜悯。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正想要的吗?为什么他还是会心疼?如果这就是秩序,春森,你还会想要去维护吗?
“我想,你应该不愿意看到她在你眼前变成他们那样吧!”薛峰将吟裳平放在地上,不多时,她的身体就会像其他被嗜血剑杀死的人一样,慢慢变成一具狰狞的干尸。
“不,不会这样的......”春森依旧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曾经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明明是久别重逢,明明可以好好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还来得及!
春森的眼睛变得通红,头发一瞬间变成了白发,他一步步走向吟裳,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他温柔地拂过吟裳的脸颊,她依旧神采奕奕的眼睛,精致的鼻子,殷红的嘴唇......
她的手还是温暖而柔软的,她一定还活着,她并没有死!他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的,绝不!
春森抱起吟裳,静静坐在祭台的中央。一圈光晕笼罩着他们,这光晕能量越来越强,形成了漩涡状的向心力,薛峰精心布置的能量场呼应着这个光晕,呼唤来更加猛烈的力量。同样身处漩涡中心的薛峰,狂笑着看着这巨变,他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广场上的人、物、建筑,无不飞到半空,遮住了这正午的阳光。天空变成了猩红色,狂风阵阵,空气中的石块击打着一切,毁灭着一切。
“是嗜血阵!走!”白灵筠怎么也没有想到,能够开启嗜血阵的,居然是执镜使!为了不被卷入这嗜血阵,不被这些乱石绞杀到灰飞烟灭,还是走为上!
“我要去救春森!”玄镜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他脑中唯一想到的就是,一定要救出春森。
“来不及了!”白灵筠一掌击晕了玄镜,在鼓浪村彻底消失前逃出了嗜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