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树结果了,被人连夜敲了下来,一颗不剩。
汤洵看着满地的树叶,捡起白果蜕下的果壳,放到嘴里尝了尝,又苦又涩,黄色沾到手上怎么也擦不掉。他看着周围的世界,又看看头上的树叶,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闭着眼,树缝洒落的阳光透过他头发的缝隙照到他苍白的脸上,好舒服啊。
这是一颗参天的白果树,看不到顶,抱不住身,看不到过去,也不知道未来,这是一颗仿佛天生地长,无始无终的白果树,就像人一样。
“白果树由何而来,为何要活得如此繁茂?”汤洵不住思量,“天地初开之时,一切混沌,白果树是没有的;而后,日月水火,风雨雷电交相出现,白果树也是没有的;尘埃堆积,湖海连片,白果树也是没有的;然后就有了白果树,然后白果树就繁育了后代,如今我站在这颗白果树下面。”
汤洵捡了一片树皮,外面灰白的,很粗糙,里面是柔和的米黄色,特别光滑柔软。他掰下一片,含在嘴里,泥土和时间的味道,淡淡的香味,也许只有含过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人生苦多无趣,何不来随我追随大道,以至天人交感,物我合一之境界。”一个童颜鹤发,衣衫单薄,高高瘦瘦的老头看着汤洵,面无表情的说道。
“奥,我也不想去追随开创什么伟大事业,我只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每天发呆,流浪,到处转转就好。”
“哈哈哈,果真,你当真是如此胸无大志的人吗?”
“嗯,是的。”
“好极。”老头一把拉住汤洵,不由分说,直接开走。
“你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你放开我,我要报警啦。”
“随你。”
汤洵果然没有报警,他喜欢这样,终于有机会给他一个借口来逃避。
老头带着汤洵往前走,头也不回,风在耳边叫着。汤洵放弃了抵抗,放弃了双脚,被老头拖着往前走。他突然想到,人应该不忘自己的初心,不要被他人的言语左右,应该坚持自己的道路,努力的走下去,绝不回头,世人的妄议怎么会左右我的内心,我要杜绝这种情况的出现。
“小子,你怎么不叫了。”
“我在思考。”
“随你。”
“好的。”
“你真有我徒弟的风范。”
“是吧。”
“你愿意跟我学道吗?”
“愿意。”
“这么干脆。你不要你的家人,朋友啦。”
“不要。”
“好极。”
“你拜我为师吧。”说着,老头放下汤洵,止步不前。
汤洵二话不说,三拜九叩,行了一个大礼。
“好好好,道之一道,讲求随心随性,你很好。”
“大车无輗,小车无軏。”
“照走不误。”
“世间的条条框框会约束住我吗?”
“谁也不能,什么也不能。”
“谢谢老师。”
“不谢。我们走吧。”老头带着汤洵随处游走,漫无目的。
“你周围的人都不愿意和你说话,看见你做什么都想找茬,你该怎么做。”
“我什么也不做。”
“你心里可以过的去吗?”
“过得去。”
“我过不去。”
“你修炼的时间太短。”
“我没修炼过。”
“等你体悟大道,你就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虚无,你守住自己本心就好。”
“我不能理解。”
“随你。”
“随我。”
“是的。”
“老师,我饿了。”
“我们每天只吃一顿饭,你想好了?”
“我想好啦。我现在就想吃饭。”
“好的。”
老头带着汤洵拐到路对面,人很多,大家都是陌生人,天很冷。
“吃肯德基吧。”
“好呀。”
“我们站在这里等,一会儿会有人给我们送。”
“太好啦。”
时间在流逝,就像小溪一样,没完没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痛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悦,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死去,为什么要不停的努力。
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小姑娘,提了一袋东西从肯德基出来,走到汤洵身边的垃圾箱边,把袋子扔进黑漆漆额垃圾桶里。
“徒弟,吃的来了。”
“在那儿?”
“就在这垃圾袋里。”
“知道了。”
汤洵打开垃圾桶的盖子,把袋子提了出来,打开,里面有好多还热乎的鸡翅和鸡腿,还有薯条。
“我们每种吃的只能吃一个。”
“好的,老师。”汤洵把鸡腿、鸡翅、薯条,每样拿出两样,然后把剩下的又放回了垃圾桶。
两个人并排坐在马路边上,吃着,嚼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往的人看着他们,各种表情,同情、鄙夷、不屑、谩骂、侮辱......应有尽有。
“看见这些人了吗。”
“看见了。”
“我们捡垃圾吃,碍着他们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
“那为什么,他们对我们这样态度。”
“我们做的不符合他们的心意。”
“他们是什么心意?”
“他们觉得,我们有手有脚,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这是什么事情。”
“丢人的事情。”
“我们丢人吗?”老头突然大声喝问。
“不丢人。”
“好极。好徒弟,你觉得他们丢人吗?”
“丢人。”
“丢在哪里?”
“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力。”
“此话怎讲?”
“人云亦云。”
“你是我的好徒弟。”
两人吃了一顿饭,用了好久,至于多久,汤洵只记得戴围裙的小姑娘来扔了4次食物。为什么两个人吃的这么慢,因为老头说,吃饭也是一种修炼,必须慢慢体会才行。
“老师,我们走吧。”
“往哪儿走?”
“我也不知道。”
“你带着我走吧。”
“好呀。”
汤洵牵着老头的手,沿着路走,看着过往的车,来回的人,心里一阵悲凉。
“你怎么啦?”
“我没什么。”
“我看到你心里的伤。”
“你如何看得到。”
“我用心看。”
“你骗人。”
“我没有。”
“你证明给我看。”
“可以。”
老头摸着路边白果树粗糙的皮,凑上鼻子闻了闻,掰下一片放在嘴里。
“这颗树很孤单,因为他感觉不到爱。”
“我也是。”
“我证明了吗?”
“你证明了。”
“我证明了什么?”
“你证明了,你可以对我感同身受。”
“原来是这样。”
“谢谢你。”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