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庆不说话,怜惜地看着凤梨,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瘦削的肩膀高高耸起,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嘴里呵出的热气,让他胸口酥酥的、痒痒的。“她一定和自己一样的羞怯与兴奋”,双庆急忙松开拦着凤梨的胳膊,凤梨挺拔的****在他的胸前来回弹跳,他快要窒息了,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那只沾有凤梨香味的大手叛逆似的敞开着,颤颤悠悠地,似乎等着凤梨的转身,再次相拥…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松了松上衣领口,感到嗓子冒了烟,“水!”他拨开嘉豪的肩头,夺路而逃。
嘉豪直起肩头,像只发怒的刺猬一样,狠狠地撞了一下双庆,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无耻,说好了公平竞争的!凤梨,凤梨,你没事吧?”
凤梨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和双庆零距离地接触过,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嘉豪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很累,捂着脸跑开了。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有风,已不躁热,吹到皮肤上凉凉的感觉。忽然门外响起了“叭唧、叭唧”的脚步声,一个长相清秀戴着近视镜的大男孩捋高了裤管,汲拉着拖鞋朝这边跑来,飞溅的泥水汁弄脏了他的裤管和裸露的皮肤。他一边跑,一边喊,“姐,姐,不好了…咱爸,咱爸他?”
“咋啦,凤台?”听到喊声,双庆迎了上去,“来,坐下,慢慢说。”
“我爸,我爸…”凤台呜咽着,摘掉眼镜,擦了下眼角,猛力吞咽着唾沫,突出的喉结上下抖动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兄弟,跟哥来!”双庆看凤台这副模样,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忙给凤台使眼色,示意他跟出来躲开凤梨,快高考了,他不想给凤梨增加任何的负担。
“凤台,啥事啊,找我这么急?咱爸,咱爸呢?”凤梨追了过去。
“噢,姐,咱爸啊写了一封信,是给双庆哥的,不知道啥内容,一个月一封,你知道的。这不遇到双庆哥了吗,我刚给他,嘿嘿…没事了,我,我去复习功课了…”凤台背对着凤梨,闭上眼睛,磕磕吧吧地说了这么多,眼泪滴在了泥水里,幸好,凤梨不曾看见。
“凤台,你有事瞒着我,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别忘了,咱俩是双胞胎,你难受我也会跟着难受,说实话,是不是咱爸出事了?”凤梨强忍着眼泪,扳过凤台的肩头,认真地看着他,“我现在就回家去!”
“家里没人,咱爸不在家。”凤台半晌回过神来,“姐-,你就别管了,咱爸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心眼细,怕影响你高考。双庆哥也不让我告诉你,唉,都怪我,姐,你别回去了?求你了!”凤台带着乞求的眼光看了下双庆,“劝劝我姐吧,双庆哥?”
“凤台,咱爸到底咋啦?”凤梨像头发怒的狮子,眼圈红红的,声音高得吓人。凤台从未见过凤梨这副模样,吓得哭了起来,“他-掉房了…呜呜-”
“什么?摔得严重不?现在哪里?”凤梨抓住凤台的肩膀,眼里噙着泪水,急切地问道。
“在省城医院!”嘉丽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凤梨姐,凤台哥,别担心了,有我爸在呢,没事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看!”凤梨拔腿欲跑。
和闻讯赶来的双喜撞了个满怀,双喜一把拉住凤梨的手,“凤梨姐,凤梨姐-电话,电话!张爷的电话…”
放下电话,一阵凉风吹起了凤梨的长裙,凤梨眉头舒展开来,放缓了脚步。
“咋说的,凤梨?”
“是啊,凤梨姐?”
大伙围了上去。
“嘉豪、嘉丽,我爸这次能渡过难关,双亏了张爷救助及时…你们家都是好人,谢谢你们了…还有双庆哥,双喜。”凤梨弯腰给大家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了!”
“客气啥?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的事儿就是老爷子的事儿,应该的。用老爷子的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给他积功德的事儿,他感谢你都来不及,还好意思收你的谢意?咳咳-”嘉豪拍拍胸脯,斜了一眼双庆,“虽然这件事儿,我和他,噢,大家一样不知道,这是我的失职,以后我会改进。既然现在凤梨家有难,够朋友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到底?”
“必须滴,我举双手加双脚赞同。”嘉豪话音未落,双喜屁颠屁颠地钻了出来,“咋帮啊,哥哥、姐姐们?”
“哟,大家都在呢。这是干嘛呢,双喜?都找你半天了,你躲在这里儿干啥?没看见我提这么多东西吗?再晚一点儿,这个月的工资清零!”一个身穿旗袍,打把紫色小花伞,留着爆炸家的女孩,拎着四五个流光溢彩的手提袋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
“嘉豪哥,拜托!”双喜猫着腰躲在嘉豪身后,不住地扯嘉豪的胳膊,给他使眼色,“周扒皮还给他长工休息俩仨小时呢,我这年头干到年尾,刚出来报个信儿,就要扣工资,哼!说句话呀,老大?”
“死双喜,你磨叽啥呀!还不过来提东西?本姑娘让你提,便宜了你,那是看得起你…我们张家可不养闲人!”爆炸头故意瞥了一眼双庆,双庆低下了头。
这些年来,从小学到高中上学的开销几乎都是张爷救助的,双庆只有默默地记在心里,只待将来,能还多少还多少,总有一天能还得清家里所有的债务,他坚信这一点儿,他相信自己,只要多给他一点儿时间,他一定能够做道,他是个有志气的少年。可眼前的张嘉美,总拿钱来践踏他的尊严,让他觉得很恼火,又无计可施。谁让她是恩人张爷的女儿呢,不管她如何的刁钻古怪,如何的刻薄自私,如何的无厘头,也只有沉默能代表他的心声。
双喜不一样,他对学习打不起兴趣,却痴迷于电玩儿,慢慢和嘉美走到了一起,俩人一起打游戏、玩电动飞机、逃学、逛街、旅游,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俩做不到的。双喜对嘉美是绝对的服从,稍有不满,会遭到嘉美的爆打,打过瘾了,开始计算双喜身上的开销,昨天的、前天的、大前天的…面对密密麻麻的数字,双喜似乎已经习惯了嘉美的蛮横无礼,大多数时刻选择沉默,顶多苦笑着,摊摊肩头。这种有吃有玩的日子让他学会了享受,吃好的穿好的,全都要名牌,嘉美俨然把他当作了身边的贴身小侍卫。双喜也乐得这种逍遥的日子,无论哥哥怎样劝说,依然我行我束。
“张嘉美!你不是逛街去了吗,来这里干啥?”嘉豪瞪了她一眼,提高嗓门,“咋又买了这么多东西,包、化妆品、衣服、头花…还都是大牌子的,嘉美,你用得完吗?你前天买的,没开封,还在杂货间堆着呢,还买,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家里的金山银山都得被你花空喽,一分钱不赚,就知道花,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因为贫穷读不起书!你倒好,三天两头买这些无用的东西,显摆啥呀,不觉得丢人!”
“要你管?这是老妈赚的钱,有本事,你也要去!嘻嘻,那点诚意金早没了吧…都是些儿穷鬼!哼!”爆炸头眼睛斜视着天空,神情傲慢,用她自己的话讲,从出生到现在,只有一个人能让她正眼相看。
“张嘉美,你被金钱迷了心窍了吧,眼里净是钱,还有没有点儿人性?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你骄情个啥?”嘉丽忍不住站出来指责爆炸头,“这么多年了,坏毛病还是改不了,老爷子算是白疼你了。老妈也不知道是咋想的,还用钱宠着你,你太让人失望了…”
嘉豪顺手拿出两个镶了水晶钻的手提包,两瓶带着法文的香水,“接着,凤梨,送给你!反正她也用不完。”
“太贵重了,谢谢!还给嘉美吧,这些东西我用不习惯!”凤梨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把它们重新装回到手提袋里。
“哈哈…想借花献佛?可惜呀,那不是你的佛,是某人的吧?都抱在一起了,还有你啥戏?傻帽!”一边冷眼旁观的张嘉美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像擦过火药的枪管,干燥、郁塞,让人心口憋闷,凤梨、双庆、嘉豪似乎喘不过气来,一个个气血上涌,脸上燃起了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