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熟悉的大眼睛正温柔地看着她,俊朗的脸庞,黝黑的剑眉倏尔拧成了一团疙瘩,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梨,凤梨,你…怎么了?”
“双庆哥!你醒了,太好了,我…我去告诉他们去,他们一会儿过来…”凤梨高兴地跳了起来,眼泪“叭哒、叭哒-”滴在床沿上,怕双庆看见,双掌盖了上去,慌忙别过头。
“凤梨,好好的,哭啥?看见我俩醒来,你不高兴了…那我们还是别醒了,再睡会儿…哎,你不知道刚才那一觉睡得有多舒服,我梦见自己睡到了云层里,周围响起了好听的音乐,笙箫齐鸣,嫦娥仙子也来了,啧啧,她的裙子好漂亮,可惜呀,上面消毒水的味道太重了,仙水不好喝,又苦又涩,唉,要是能尝尝王母的大潘桃,就好喽,是吧,双庆哥?”旁边的嘉豪已经坐了起来,斜倚着床头,眨巴着小眼睛看向双庆。
“猪头,就知道吃饱了睡!没看见凤梨着急担心的样子,你倒睡舒坦了,她却为咱俩累瘦了,你损不损张嘉豪?不会喝别逞英雄,再找我单挑,我可跟你急!”
“瞧你们俩,刚清醒过来,又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凤梨堵气似的走到窗前,几朵合欢花随风落到了窗台上。
“哼,消失了才好,这世界就太平喽,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你说是吧,琼华姐?唉,刚才说啥来着,丧门星!”门开了,两个戴墨镜的女子捧束鲜花,嘴里吐着烟圈,扭着猫步,“蹬蹬蹬-”进来了。
“能不能进家门还是个问题,只不过,谁碰上谁倒霉,小灾星而已,不必挂在心上,哼!”另一个墨镜女血红的嘴巴里喷出一串灰圈圈,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咳咳-请二位美女照顾一下病人的感受吧!出门左转有个吸烟室,完事了再过来哈?一会儿护士查房,该教训你们了。”见她俩进来,双庆捂着鼻子,皱起了眉头。
“你?谁让你们进来的?还不快出去,这里是无烟区病房,你们不知道吗?还不走,你们是想害死我吗?张嘉美,你怎么跟她一起胡闹,大力呢?大力不好吗,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还来趟我的浑水,你丢不丢人!李琼华,回去告诉你爹,我们那个项目不谈也好,我们张家惹不起还躲得起!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还有你,张嘉美,拿走你的东西,我不想看见你!”
“好!张嘉豪,你是个爷们。姑奶奶我也不是吃素的,不过,我喜欢你这驴脾气,咱们以后有大把的切磋时间,不着急,谅你也飞不出姑奶奶的五指山,哼,走着瞧。”999朵火红的玫瑰被墨镜女扔在地上,又被张嘉美10厘米的高跟狠狠腻了一脚,零碎的花瓣像烂泥一样,粘在地板上,还有几片缺损的花瓣被高跟鞋带走。
屋里的空气变得急躁起来,似乎一碰便着。嘉豪学会了抽烟,浓重的烟雾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双庆默默走下床,一边叹息着摇头,一边找来个空玻璃瓶子,装些水,把残损的玫瑰花束插进去。
第一次看见嘉豪发这么大的火,凤梨怔住了,她明白嘉豪是为了维护她,才发的脾气。可是,为了她,闹得他们兄妹不合,生意不做,你让她一个小小中学生如何担得起。
“我又闯祸了,我不该停留这么久的时间,看见她俩进来,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给嘉豪哥带来了多么大的损失,我…我…”
凤梨眼眶红红的,紧咬嘴唇,两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她心里明白这俩人是冲着她来的。只要她不在嘉豪身边,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可是,让她远离嘉豪,当面拒绝嘉豪吗?
“那嘉豪哥不疯了才怪,再说,我的心还没有那么坚硬,即便有一天不经意间成了一棵带棱的小石子,我宁愿割伤自己,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母亲曾对她说过:若问这世间,什么最厚重,是感情;若问这世间,什么最刻薄,是感情;若问这世间,什么最单一,也是感情。草木有情,何况人呢?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也同样容不得沙子,感情的问题处理不好,能毁掉一个人的理想和幸福。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那一天,母亲对她说了很多,很多她不懂的感情,她也从来没见过母亲如此的伤感过,想去安慰,却找不出合适的语词语,因为她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母亲悲伤的神情,她似乎能理解母亲了,母亲当时是多么的痛苦。父亲总说母亲像木头一样不解风情,现在凤梨看来,母亲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了她的情感,母亲的情感远比她富有,也远比她曲折。
她觉得也该花点时间去关心一下母亲了,尤其是父亲住院这段时间,母亲显得很不正常,总是盯着老主任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啊,我太自私了,只关注自己,差点忘了他们,也不知凤台咋样了?他为人老实,直肠子,单纯,带他出来做工历练历练,或许他能成长的更快些…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生活还在继续,太阳不会等我理清了头绪再落山,也不因为我打乱了次序而不落山,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凤梨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走出了房门,身后传来“哐啷-”一下,烟灰缸撞地的响声…凤梨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因为她知道自己多停留一分钟,空气就会多干燥几分,她忘不了病床上两个少年曾经炽热的眼神。想着父亲该换药了,她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一个细长的影子踩着急促的步子,跟了上来…
“凤梨,凤梨等一下,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双庆穿着竖条纹蓝白相间的病房服,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我那亲戚来信儿了,说店里缺俩业务员,让我们明天去办手续,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啥叫业务员?业务员做啥的?我们能行吗…”凤梨担心地望着双庆。长这么大了,第一次出远门,第一份工作还是省城里的业务员。省城多大、多繁华的地方呀,车水马龙,晚上也很亮堂,有些地方比白天还要热闹,这在以前是凤梨所不能想象的。若不是生活的逼迫,她恐怕还在田间的地头上割猪草,既然双庆哥找好了工作,我还忧虑什么呢,天下没有干不会的工作,只有不会干的工作,“凤梨啊凤梨,你要用心,你要加油,你一定能行的!”凤梨暗暗给自己鼓劲。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放心,鑫哥说了,简单的很,一学就会,只要我们肯花心思。”
“是吗?那太好了,双庆哥,我们明天啥时候去?带其它东西吗?鑫哥好说话吗?我们要在哪里上班,人多吗?具体要做啥,我要学多久才能学会呢…”凤梨放下了紧绷的神经,显得很高兴,扯着双庆的袖子,问东问西,她相信,明天一定会是个艳阳天,一个花团锦簇的好日子。
“嘿嘿,看把你乐的。明天可要早起的,快回屋睡觉去吧,别太累着,咳咳-”双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该打,我只顾着工作的事儿,忘了双庆哥刚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站这风口地儿老半天,累坏了吧?你快回屋休息吧,双庆哥,快走,我扶着你。”
第二天天不亮,双庆去叫凤梨。凤梨差点儿没认出来,双庆穿一身深蓝色的西服,打着紫红色的领带,脚蹬一双黑头皮鞋,寸头抿得油光发亮。
“嗨,双庆哥!”凤梨睁大眼睛,认真地说,“你帅呆了,真像一个人,一个名人,我的偶像!”
“哦,是吗?谁呀,别告诉我是小包拯喔-”
“哼,口味单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有包拯那六亲不认的黑脸膛吗?你额头光光的,啥也没有,呃,有点儿像展昭,一身的正气。不过,我更喜欢天王发哥。”
“谁?谁是发哥?”
“周润发啊,你不觉得吗?你们俩的眼神、眉毛、鼻子、嘴唇,连甩头的动作都那么的像,嘻嘻-”
“来吧,上车吧,发哥的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小心歌迷、粉丝噢,抓紧哟,走喽-叮铃铃-”出了医院大门,走上马路,人流多了起来,双庆把山地车上的车铃拨弄得铛铛响,凤梨坐在后座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轮皎洁的明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哎,到了吧,嗬,好气派,这五层大楼都是一家耶,胡氏集团有限公司,是这吧?我猜对了吧,还不信,快停车,我要下来,好好看看将来要工作的地方,嘻嘻…”
“慢点儿,不着急,身份证带好,我们到那边复印两份,贾哥在盘货,10分钟后才能到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