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凤台陪张爷聊天,凤梨问了下父亲的病情。
主治大夫告诉她,她父亲要是再晚送过来一分钟,纵然是神仙也难有回天之术了。他的腰椎摔断了,脾脏受损,大脑有重度的脑震荡,初步估算下来,大约需要80万元的费用。而且病人的后半辈子,恐怕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了…
医生的话犹如晴空中的霹雳把凤梨从云端劈到了地狱,凤梨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医生不安地看了一眼凤梨,温和地说,“小姑娘,没事吧?”
“没-事…”凤梨跌跌撞撞地回到病房,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讲着医院水池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凤梨!嘉豪这个混小子又在学校闯祸了吧,这么久了也不和我联系一下,他,唉,他要把我给气死…”
自从凤梨来了之后,张爷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凤梨,拐弯抹角地从凤梨这里打听嘉豪的事情。
“放心吧,张爷!嘉豪哥,现在成熟多了,做事有分寸的,不要担心…”
“哦,是吗?这么说,你不讨厌我这混小子了…”
“看张爷说的!嘉豪哥,人很好。对朋友仗义,大方,经常帮助别人…我们喜欢他还来不及,咋能讨厌他呢…”
“好,好!臭小子,真有进步!小凤梨能喜欢,太好了…”张爷眉开眼笑地转头望着床上的吴天锤,“天锤啊,有这么好的闺女,你还担心啥呀?”
“就这么着吧!你的医药费我全包了,只要凤梨帮我管住那匹野马!…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个败家娘们又掀起啥风浪了,我得走了…有啥事打我电话…”张爷拄着拐杖,在凤梨姐弟左右搀扶下,向院外走去。
临别时,张爷特意给凤梨一张银行卡,“孩子,拿着!这卡里有50万,先花着,后续的款项我会尽快凑齐送来,看病要紧…”
“不,张爷!我们麻烦您够多了,这钱我们不能要!”
“对,姐姐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要您的钱了…明天我们就去找工作…”
“孩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张爷知道你们俩有能力,马上要上大学了,将来一定能挣大钱。可是眼下,你父亲的病要尽快治才是啊,晚了,可能失去最佳治疗时机呀。你们俩上大学,也得吃饭、交学费吧…拿着,孩子,我们马上要成一家人了,客气啥…”张爷把卡硬塞进凤梨的手中,坐进轿车里离开了…
凤梨总觉得张爷话里有话,“什么一家人的”,让人觉得怪怪的。可眼下,她们确实需要一笔救命钱,“这钱就算是和张爷借的,先给父亲看病,稳定了病情,再想办法挣钱还给他”,凤梨紧紧握着手中的救命钱,忐忑不安地回到了病房。
“爸、妈,这是张爷给的钱!”凤梨把银行卡递给了床上躺着的父亲。
“凤梨,这钱咱们不能要!你明天给爸爸办出院手续,爸爸想家了,这里消毒水的味道真难闻,爸爸受不了…”吴天锤挣扎着想坐起来,最终没能成功。
“爸爸,再忍耐一下吧!医生说,您现在还不能坐起来,动完手术就好了…”凤梨走上前给父亲理了下枕头。
“不行,我等不了了,现在就走,我死也要死在家里…”吴天锤情绪激动,刚摆好的枕头又乱了。
一旁的母亲不住地流眼泪,“她爹呀,你就听凤梨的吧!先治病吧…钱的事情,不要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咱俩结婚这些日子了,哪一件事不是****的心?这么多的医药费,你们上哪儿弄去?…再说,我,我就是治好了,也是个废人了,还有什么用?活着还有啥劲,连累你们娘仨跟着受罪,唉!”吴天锤用手狠劲捶打着床沿。
“爸爸,别再打了,都流血了,钱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不是还有张爷吗?…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们挣钱养你!”凤梨、凤台跪在吴天锤的床头,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唉,你不懂凤梨!天下哪会有免费的午餐,唉-是我害了你们哪!”吴天锤把脑袋埋进了被褥里。
“吴天锤,该换药了…”一个推着小车,戴着口罩的女护士,走了进来。
“咦,这一家子,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咋又哭起来了…吴天锤,侧下身,来,孩子们帮下忙,给你爸翻下身…”
“不要翻了,我不治了,我不要换药…走开!”
“咦,吴天锤?这两名字还真就一模一样。你脾气还真大,真没法和那个小青年相比,唉,可惜啊,送来的晚了,脏水入肺部,还是走了…”
护士换药卡的时候,特意看了下名字。这倒让凤梨想起了太平间里躺着的那个吴天锤,心里一阵揪痛。
“爸爸,你就让大夫帮你换药吧…我求你了…”
“砰-”一声闷响,大夫手中的输液瓶碎在了水泥地板上,吴天锤还在疯狂地撕扯背上的导管。
“你不要命了!按住他,不让他动!”凤梨、凤台一人按一只胳膊,护士生气地给他打了一针,吴天锤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病人不配合,再闹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我得给老主任汇报一下…”护士丢下小车,急冲冲地走了。
不一会儿,一位老者戴着老花镜、听诊器推门进来,护士跟在他的身后。
“爷爷,是您?您真是那位好心的爷爷!”凤梨、凤台站起身,让老者给父亲检察。
老者冲凤梨微微笑了一下,仔细检察起吴天锤的身体。
“暂时无大碍。病人情绪不稳,会影响治疗效果,病人家属不要刺激病人,尽量让他身心放轻,配合治疗,好吧?”老者收起了听诊器,老花镜。
“孩子,他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是从吴家堡来的吧?”
“嗯,您怎么知道?”凤台好奇地问道。
“弟弟,你看这是什么?”凤梨揪着自己后背有字的校服,向凤台眨着眼睛。
“双胞胎真好!要是龙儿、凤儿在,也和你们一般大了,唉…”老者叹了口气,“你们上高中了吧?”
“我们刚参加完高考!”
“是啊,他们也是今年考大学的…”老者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爷爷,太好了,或许以后我们能在大学里见面。龙儿、凤儿,名子真好听。爷爷,我叫凤梨,他是我弟弟凤台,以后我们都是您的孩子!”见老者情绪有些异样,凤梨姐弟忍住心中的疑惑,安慰起老者。
“嗯,好,好,好!”老者去掉老花镜,擦了几下眼角,神色有些黯淡。
“哎哟,哎哟…头好晕!”此时,吴天锤苏醒过来,捂着额头呻吟着。
“你醒了?多大点事啊,七尺高的汉子寻死觅活的…你死了,倒解脱了,他们呢?多好的孩子,你忍心伤害他们吗?还有她,跟了你大半辈子,你一蹬腿走了,你让她靠谁去?你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咋过生活?…胡闹!”
老主任放下病历,走到了窗口,傍晚的余晖斜斜地映在他身上,银白色的发丝亮成一圈温润的白光,病房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沉睡了似的。
“可我…总不能卖闺儿吧?”吴天锤低下了头。
“又说傻话!就算你要卖,我看谁敢来买?没王法了…”老主任挺了挺腰杆,“别瞎想了,安心治疗,看这俩孩子,多好啊!”
“医生,你就让我死吧。省点儿钱给俩孩子上大学用吧,我一个废人,没用了,不用管我…”吴天锤带着乞求的腔调,密布红丝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
“合着,你卖闺女也是为钱的事吧?我给你说,钱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来给你解决问题吗?病该咋看咋看,这个家还等着你给他们当主心骨…其它的事情不要多想,安心养病。我已经向院里递交了你们的医疗费用减免申请书,不出意外的话,10万块钱,你就可以出院了…”
“10万?你杀了我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拿去吧…我不卖闺女…您老赶紧走吧!”
“你这人咋恁犟,白活了半辈子!谁要买你的闺女?”
“我们村的瘸老头,刚走,银行卡都留下了…”
“张爷?他要买我?”凤梨张大了嘴巴。
“是啊,让你做他家的媳妇,你想嫁给张嘉豪吗?那个小混蛋,成天游手好闲,家里有座金山也会被他掏空…不上进的东西,想娶我们家姑娘,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