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庆是班长,接近凤梨,大部分时间是在行使班长的职权,尽管如此,师爷也是见一次查一次,害得现在双庆都躲着他;嘉豪不同了,除了体育行,文化科全亮起了红灯。他只要呆在凤梨、凤台身边多一分钟,准惹来师爷一顿臭骂。
今天在教室里聚众吃瓜已经脱离了常规,吃完后还敢这样接近凤梨,甭说师爷不答应,双庆更不会答应,男女授受有别,这是他刚才最深刻的体验。
见嘉豪发呆,双庆挎过嘉豪的脖子,闪到了一边,“啪!”的一声,双脚并立,来了个响亮的军礼,“师爷走好!”
“嗯,还算知礼,儒子可教。妞妞,咱们走,你妈找不到你,爷爷我就得遭殃了…”还没等师爷出门,双庆已扯着嘉豪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教室。
“嗨、嗨、嗨,小崽仔们,你俩跑啥跑?…”身后传来师爷的吼声。
“打球!”
“不准出校门!打完球抓紧时间回来,桌上的模拟题做完了,拿给我看…”师爷摇了摇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哪!搁在20年前,他俩人接力,都跑不过我…唉,妞妞,别磨叽了,哥哥姐姐们还要复习功课,走吧,这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关口,咱们可不能影响他们…来,爷爷抱,跟大家再见,走喽…”
望着师爷远去的背影,凤梨忽然鼻头一酸,眼圈红了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师和他们一样,都是最关心她们的人,他们真是用心良苦啊。
“阿姨好,请问吴天锤在哪个病房?”
高考过后第二天,省立某骨科医院的导医台前,来了两个急冲冲的穿着校服的背包少年。
旁边坐着一个边打电话,边捂嘴笑的女护士。见来了俩中学生,她白了他们一眼,又捧起电话,“乖哟,宝贝!在家等我,马上就回…”
“阿姨,请问吴天锤在那个房间?”扎着马尾辫的背包女孩耐心而有礼貌地重复着。
“催催催!催什么催?没看见我在打电话吗?不懂规距…哎呀,甜心,宝贝,别走嘛,不是说你的,再聊会儿嘛…”女护士又白了俩少年一眼,尖细着嗓门,对着手机陪起了笑脸。
“你!?…”女孩身边的少年向上推了推眼镜,白净的皮肤,瞬间像熟透了的樱桃,他卸下书包,“啪!”一声,重重地甩在柜台上。
“凤台,别惹事!”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也取下书包,挎在胳膊上,用力按了下少年的肩膀。
“姐-你看她!凶巴巴的,态度极度恶劣,哪一点儿像个天使。她这电话要打到啥时候才是个头?我们来了半天了,还没有找到房门,爸妈他们肯定等急了…”凤台气呼呼地指着那个还在煲电话的女护士,“要是嘉豪哥在,早揍她了!”。
“不许打架,凤台!我们刚过了17岁的生日,就是大人了。我们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冲动了,那要付出高昂代价的。我们要做个文明人,用文明人的思维和方式,解决我们面对的难题。那不是有医生吗?我们问他们不是也可以吗?走,凤台!或许会有其他人知道啊…”两个人刚转过身,迎面走来了一位儒雅的老者。
“两位小朋友来问事啊?不要走,问她好了。来,我帮你们!”老者话音未落,导医台边的女护士早已收藏了手机,满脸堆笑,主动迎了上来。
“哟,老主任呐!您老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咳咳,晚辈失职,失职啊!”
“说了这么话,就这句说对了!失职啊,你!张小花!俩孩子在这里等多久了,你有完没完!电话接不进来,工作不负责任,我看这里不适合你…”
老主任气得把柜台敲得铛铛响。
“老主任,您消消气!她是王院长的亲戚,前年才分过来的,不懂事,别给她计较…”早有和事佬出来解围,“张小花!还不给家属道歉!解决他们的问题…”
“对不起啊,你们是学生吧,我也才毕业两年!嘻嘻,刚才耽误你们时间了,态度又不好,我改,我一定改,求你们了,替我给老主任说句好话哈,这年头工作多难找啊,我还不想走。”女护士瞥一眼老主任,给俩少年鞠了一躬,温柔说道,“你们要问吴天锤吗?我带你们去吧…”。
“嗯,好啊,张姐!我和弟弟头次来省城医院,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您要多担待哈…”
“嘿嘿,你们太客气了,说得我都脸红了。我那样对你,你都不跟我计较,你们还能有啥事能让我担待不起的…走吧,跟我来!”
看着仨孩子亲热地走了出去,老主任眉头舒展开了,接过一沓病历上楼去了…
不知怎得,女护士的微笑让凤梨浑身不自在,特别是那绵软的音调,好像被压抑许久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转过走廊后,仨人便不在说话,凤梨姐弟跟着女护士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个地下室门前。
里面阴森森的,隔着重厚厚的铁门,还能感到逼人的寒气。
“姐,好冷啊!什么地方?”凤台站在凤梨的身后等着女护士开门。
“冷!哼,太平间哪能不冷!…两个土豹子!”女护士忽然变了声,极不情愿地打开房门,“进去吧,10号柜子!记住了,10号柜子,别摸错了…”
“太平间?”凤梨和凤台同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对望了一眼,“难道…”
“快进去啊,别磨蹭了,快下班了…真是的,早干嘛去了,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女护士嘟嘟囔囔地拉开10号柜子,一个被白布裹着的硬邦邦的尸体露了出来。
“没错,是吴天锤!快点啊,我到门口等你们…”女护士看了看,柜子上的名片,双手交叉,抱着胳膊跑出门外。
“爸-”凤台见凤梨跪下了,他也晕乎乎地跪了下来,伏在尸体旁大哭起来。约摸一刻钟,凤梨的电话响了,里面传来张爷的大嗓门,“凤梨?孩子,咋哭了?你们到哪儿了?你爸闹着要出院,快点过来哪…”
“啊!”凤梨红肿着眼睛看了一眼同样哭成泪人的凤台,撩起尸体上白布的一角,“凤台!我们被骗了…”
一张年轻陌生的脸映入他们的眼睛,“可恶!”凤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打掉女护士贴在耳边的手机,“你!骗子,骗子…我要告诉院长,你等着瞧!走,姐!我们找院长去!”
“谁骗你了,小屁孩!你,赔我的手机?”女护士从错谔中醒来,像只泼母鸡,冲上前去,拽着凤台的袖子不让走,“你,小屁孩,不许走,赔我手机…”
“活该!不赔,谁让你骗我们…”
“谁骗你们了?”
“你!明知道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故意整我们,浪费我们时间…我要找院长评评理,你这样的,也配叫天使?”凤台甩开她的手。
“…张爷,快过来看看吧!我们俩在太平间,护士拉着凤台不让走…”这边,凤梨拨通了张爷的电话,向张爷求救,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偌大的省城里还能有谁来帮她们。
“…好,我马上过来,别乱跑啊…”
“爸、妈-”凤台一进门就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凤梨站在爸爸的病床前也不停地抹眼泪,凤梨的父母也不停地抹眼泪,一家人哭成了一团。
“咋啦,这是?”张爷带上门,拄着拐杖,递给俩孩子两桶方便面,“还没吃中午饭吧,孩子?快,趁热吃…”
“嗯,张爷!我和凤台下了考场就奔这里来了,结果又和护士姐闹了点误会,要不是您老及时赶到,我们真不知道咋办?还有爸爸这事,多亏您老照应…我们,我们该咋样感谢您呢,张爷?让我俩代表全家,给您老磕个头吧!”
凤梨把面放到床头柜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双亲,拉着凤台给张爷跪下,准备磕头。
“哦,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起来…你若真想感谢我,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着张爷看了下病床上躺着的吴天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吃饭,吃饭!”
吴天锤双眉拧成了两团麻花,眼睛红红的,望着凤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