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祖的冬天提前了三个月到来,而且不同于往年,随着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那透骨的严寒仿若来自地狱的呼唤,仅仅一夜,就带走了许多穷苦困惑的灵魂。
“主啊,乞求您拯救我们吧!”
或许主没有听到,或许是,主不在乎。
这些穷苦的连棉衣都买不起的人们,似乎依旧相信主会洒下阳光,驱走冰冷与饥饿。
然后,他们死了。
从第一场雪飘落,到第十七天,虚祖国陆续有超过三十万人死去。
雪难,天灾之一。
五百年前的虚祖,并没有未来那么强大繁盛。
建国不足百年的虚祖,很多地方都还处于建设之中,当今的皇帝根本拿不出多余的物资去救援灾民。
议政大殿中,原本的圆桌换成了一个巨大的四向火炉。
不断有侍从将上等木柴投入其中,火光下大殿中温暖如春。
反正冻死的都是些卑贱的泥腿子,就让他们去死呗。
一位大臣裹着厚厚的绒衣,打了一个喷嚏,嘟囔着,对皇帝把他们召集到这里商量这些泥腿子的事非常不满。
然后他的嘟囔被更多地大臣听到,除了少数人面露忧色,大部分人想了想,纷纷觉得他说得有理。
那么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成了这一场议会得出的答案。
然后大人物一场平淡至极的议会,决定了小人物的命运。
就这样去死吧,你们。
“我不想死....”
身穿麻衣的少年抱着年幼的弟弟,躲在破旧的小木屋中。
火堆已经点不燃了。
他哆嗦着冻得面色发青,似乎连血液都凝滞了,他的嘴唇开始变得乌紫,他把唯一的被子紧紧地裹在弟弟身上。
弟弟还是那么年幼,他肯定比自己更怕冷。
“不要死。”
他看着因为高烧陷入昏迷的弟弟,想起父亲在病死前,无力说话的父亲看向自己,那满是乞求和歉意的目光。
他知道,父亲在说,对不起,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啊,吉格。
抱紧弟弟,看着那苍白的发青的幼小脸颊,他微微失神。
第一次从母亲怀里接过弟弟的样子,那时的弟弟,小小的,现在却已长到他齐腰的地方了。
母亲和父亲相继病死后,六岁的他艰苦的将弟弟带大,其中经历的,外人很难想象。
但是,现在弟弟也要死了吗,少年难过的想哭,可眼泪还没落下,就在脸颊上冻成冰珠。
“不要死,吉萨德。”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求你了..不要死.....”
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少年哽咽,乞求弟弟能睁开眼,不要就此睡去。
所幸的是,一个月后,似乎主听到了祈祷,那笼罩整个虚祖的乌云散去,大地开始重见光明。
然后在天灾之后的人祸发生了,在雪灾中,原本应该盛收的庄稼全部被冻死。
原来还指望着这些庄稼,满足自己一家一年口粮,然后还能将多余的粮食拿去卖掉,为自己一家人换上新衣。
直到雪灾离开后,穷苦的人们发现,家人在雪灾里冻死了不说,活下来的自己,却根本没东西吃了。
然后,人类最可怕的同族相残开始了。
在强烈的足以让人发疯的饥饿欲望袭来时,在生物本能的促使下,不少人开始,吃人。
抱着弟弟,紧紧捂住弟弟的嘴巴,吉格躲在自己挖的一个深坑地窖中,不敢露出一点声息。
“这里原本应该居住着两个小鬼的!”
“再去找找,不然这几天就没有口粮了。”
“该死的小崽子,乖乖让我们吃掉不就好了。”
几个面容枯燥的成年人闯入兄弟俩的小屋,却没有发现本该在这里生存的孤儿兄弟,发出不甘的咒骂声。
头顶传来不少脚步的走动声,隐隐还能听见几个成年人的咒骂,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吉格吓得面色发白。
哪些人似乎也在不断寻找地窖之类的存在,所幸的是,他不仅把地窖往下挖深了一尺,还再地窖的开口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土。
而且,地窖的另外一个入口,在大雪后也早就被厚厚的雪盖住了。
随着脚步声的离开,吉格抱紧弟弟,静静的继续等待着。
果然那些离开的人似乎又回来一趟,发现弟弟和自己并不在后,才真正的失望离开。
三天后,一个小林子里,吉格面无表情的看着树藤陷阱里,被他用自己作为诱饵引来的男子。
看着不断咒骂着威胁自己的成年男子,吉格面露犹豫,随即想到弟弟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拿起一块石头,吉格闭起眼睛,咬牙对准男子的头。
鲜血四溅,不止一下,似乎怕自己力量太小,砸不死,他砸了一下又一下。
“去死吧,去死吧,请你去死吧!”
“我想活下去,弟弟也要活下去,请你去死吧。”
“既然你想要吃我们,那么被我们吃掉也没办法的吧。”
“请你去死吧。”
他一遍一遍的呢喃道,为了安抚自己心中的恐惧与罪恶。
最后他看着身前,脑袋已经被自己砸成肉酱的男子,泪流满面。
一个小时后,林子中的一个山洞,四岁的吉萨德崇拜的看着拿着一份烤肉回来的哥哥。
哥哥真是太厉害了,总是能找到食物呢。
“哥哥,这个肉味道有些奇怪呢,是什么肉呢?”
嚼着嘴里的肉,吉萨德天真地问道。
“是鹿腿的腱子肉喔。”
吉格一怔,随即微笑,摸了摸弟弟的头,回答道。
“小鹿吗,哥哥下次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好啊。”
吉萨德奇怪的看着哥哥,好奇怪呐,为什么哥哥微笑着,却像是哭泣一样。
老天似乎对两个小孩子居然在天灾人祸中活了下来感到不满。
卡赞瘟疫爆发了。
不幸的是,兄弟两都染上了这种瘟疫,而且,左手都变异成了鬼手。
不同于五百年后,这时的教会,对染上卡赞瘟疫者,通通判断为恶魔的后裔。
在教会的发动下,一旦发现了拥有鬼手的卡赞瘟疫感染者,那么便要将其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而对感染者的发现举报者,则可以得到教会的嘉奖赏赐。
尽管吉格已经小小翼翼,但是还是被人发现了兄弟俩染上了卡赞瘟疫。
“抓住他们!”
“不要让他们逃了!”
“都是这些恶魔!主才会降罪惩罚我们!”
“原来雪灾也是吗!抓住他们!烧死他们!”
在教会的鼓动下,人们似乎疯了一般,各地不断有成千上万的感染者被烧死。
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站在了火刑架下,拍手叫好。
似乎所有的错,都被归类于感染卡赞瘟疫者。
吉格带着弟弟,仿若猎物一次又一次逃离人群的围捕。
但最终还是被人们堵在了一座小山上。
“不要怕,弟弟。”
“哥哥你怕吗?”
“哥哥不怕喔。”
“那我也不怕!”
“乖孩子,等我回来喔。”
将吉萨德安置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中,安抚好弟弟后,吉格用石头将洞口封住,谨慎之下,吉格还留出了一个小小的通气口。
弟弟吉萨德看不到的是,封住的山洞前,转身后,那说着自己不怕的哥哥,脸上满是惶恐的眼泪。
“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们。”
“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和弟弟一起活下去。”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杀死我们。”
“为什么啊。”
仿佛崩溃一般,吉格疯狂的抓着头发,面容扭曲。
不断的逃跑,似乎所有的人都痛恨着他们。
所有的压力全都是他背负着,但他,其实也只比弟弟大四岁,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罢了。
“我不想死,所以,你们能去死吗。”
低着头,他呢喃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杀死他们吗?”
他自言自语道,可是原本只是试图让自己放松精神的自问自答,被人回应了。
“有呢。”
那声音仿若来自地狱,来自真正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