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说:“听说,鼎州的鼎左县红葵镇来了个新镇长,一次下乡,逮着农民就批评,嫌他们的工程进度太慢,质量太差。批评了大半天,口干舌燥的。但一伙农民谁也不吭声,镇长问你们怎么不说话?农民说,你是红葵镇的镇长啊!镇长更奇怪,是呀,我是红葵镇的镇长!农民说,可我们是中场乡的农民啊!看看,这个镇长绷了半天脸,还绷错了对象。你说这当官的累不累,尴尬不尴尬?”
此时,萧文斐却笑不起来了,无奈地说:“乔桥啊,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要知道,那个走错地方认错人的尴尬镇长,可就是当年的我呀。当时,我自觉得已经够深入群众的了。可是,有谁知还是蜻蜓点水,对下面的情况不熟悉,闹出了不少笑话。尽管十多年过去子,我都从一个镇长,当到了县长,市长,可是老百姓还记着我的那些尴尬事,现在听来,更觉得尴尬,成了自己的一面镜子,照一照,也是一种警示。”
乔桥也有点尴尬,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就是萧伯伯。”萧文斐说:“没关系的,没关系,我也常在人前讲起那件事,也算是自我调侃吧。”顿了顿,萧文斐把话锋一转,对薛梅说:“唉,笑归笑,乐归乐。可一想起萧亚芳,我就笑不起来了,我这张脸还得再绷一绷了。不绷,我心里就闷得慌,我就越发亏对儿女。”
薛梅说:“你怎么扯到了萧亚芳?你给她绷脸,她可不是你的直接下级,不是你想绷就绷的。”萧若愚说:“怎么不是呢,从家里说,她是我女儿,父亲给女儿绷脸,该是理所当然的了。从工作上来说,她是我下级的下级。我能给你的上级部长绷脸,也就能给部长手下的科长绷脸了。”薛梅说:“老萧,有话你就直接说吧,怎么就像你训下级一样,还要绕个大圈子。再说了,亚芳今天陪同记者外出采访了,不在家,你训给谁听呢?”
萧文斐说:“唉,你说我们这父女两个,一天到晚,一个忙东,一个忙西,回家也很少碰上个面,连当面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啊!这个脸,我能绷给人家看吗?也就只能给你老太婆绷一绷,亚芳回来了,多和她谈一谈,也许女儿也难着呢。”薛梅说:“唉,你有话就直说,你见不了面,她回来我直接跟她去说。”
萧文斐叹了一口气说:“人常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可我们家却有三本难念的经。一是我这腰腿疼的老毛病,今天治明天犯,时好时犯,时轻时重,既要不了命,也治不了病,折磨得我筋疲力尽。”薛梅接过话茬说:“要我来说,你那个拼命三朗的毛病改不了,你这个病就是好不了。你一有工作连命都不要了,病还能好吗?”
萧文斐手一摆,神情严肃地说:“你先别打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二是萧聪一病在床,三年不起。有谁一觉能睡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连个身也不会翻,连个眼皮也不会睁。你对我这个当父亲的有意见,你坐起来说,何必用这种一睡不醒的办法呢,对家人也是一种精神的折磨。三是萧亚芳的丈夫、我的那个女婿林无功,出国读博,抛妻别子,一去不归,音讯全无。你说这一个连家都不顾的人,连国都不回的人,学那么大的学问,那么多的知识,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我们也对不起林家的老亲家呀,如果他父亲林子清,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旦问起儿子的情况,我们给人家怎么说呀?你说我作为一家之长,连乘龙快婿的事管不了,管不好。作为一市之长,我怎么还能管好全市三百五十万口人的大事呢?”
一家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意思,似乎都在这不语之中。萧文斐继续说:“其实这三本经中,我的病还好办,无非就多吃几副苦药,多呻吟几声,抗一抗,拖一拖,也就过去了,是撂不倒人的,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市长,提前退休罢了;萧聪的病,也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他会醒来的,只是时间迟早的事,也大不了再等两年,让他再睡一睡,缓一缓。惟有这个林无功,我总是放心不下。不管他走到那里,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一家人的事,事关妻室家儿。
乔桥说:“我曾问过亚芳姐,有没有和林无功联系过,他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是回国发展,还是在国外发展?亚芳姐说她也说不清楚,每次在网上聊天时,她问他,他总是含含糊糊地,毕业前好像有回国的打算,毕业后又好像说想在国外混混,好像最近又去了西欧。他到底怎么想的,她也说不清。”薛梅说:“唉,真是的放下国内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到国外当个什么博士。现在倒好,把我们扔下不管,一个人去混了。”
乔桥说:“我也对亚芳姐说,要是我,可就追上去了,他走到哪个国家,我就追到那个国家。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追着他不放。”可亚芳姐却说:“她才不跟着他在国外乱跑呢。她有她的国家,她有她的事业,她有她的理想,不想跟上他到处瞎跑。再说了,还有儿子林原,我一能带着他去到处漂泊,过那种无根无定的生活,我要给他一个安定的学习成长环境。”
萧文斐只能叮嘱说:“薛梅啊,萧亚芳外面回来,你再和让她和林无功联系一下,最好回国工作,你们夫妇也可以团圆了,我们老两口也好有个照应。”薛梅答应说:“行吧,我再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