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说她决定结婚了.我一愣.
连她也开始打算结婚.也许每个人最终都会选择结婚,因为一个人实在太寂寞.
双喜是我的大学同学.也许这样说并不准确.我们不是一个班级,不在一个院系,我们不过同在一个选修老师的课堂里一起上过课,那个学期,我们共同选修了那个老教授的国画课.
双喜从小就在学习工笔,她说她选这门课完全是出于这门课的学分对于她来说太好得.而我则是想看看到底国画与西洋画之间有些什么差别.我学的是油画.
我习惯将大学里认识的所有人称之为同学.
所以杨贞也是我的同学.
快下班的时候双喜打电话给我,她说她有两张辩论赛的门票,问我想不想去.
“江山呢?他不陪你?”
“他妈妈今天生日,他回家去了.”
“你们不是打算结婚?怎么不去见见未来的公公婆婆?”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应付的人场合.”
“那你就喜欢应付我了?”
她笑, “我只怕你不喜欢应付我.”
“怎么会?我是盼着这样的机会能再多些,陪美女一起坐着,那样的福分可不是一世两世就能修得来的.”
晚上一下班,我就打车直奔了本市最豪华气派的逸夫楼,一进大门我便不由感叹,这叫邵逸夫的老头可真***有钱.
双喜已经在那里等了,看到我进来,开心地扬起胳膊朝我挥了挥.
“听说今天晚上的特邀嘉宾是上一年全国大专辩论赛冠军组的最佳辩手.”
“现在满大街跑的都是冠军,有什么稀奇.”
她看了看我, “也对,你也不大不小算个冠军了,咋说也在那三尺的高台上耀武扬威过.”
“你少损我.”我摸出根烟想点上, “我画那东西,路边地摊上一毛钱可以买一大把.”
她笑嘻嘻地一把夺过我的烟,伸手指了指一旁墙上禁烟的标志牌,”对不起小姐,此地禁止大小便.”
“哦,我忘了,这里的人都比较讲究高雅.”我摊开双手,低头瞅了瞅身上破烂的牛仔, “一会进门的时候别人不会拦住我说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吧?”
“行了你,嘴巴别那么损,留心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点德.”说着她拉上我,冲也似的进了旁边作为主会场的大厅.
刚摸到座位,屁股还没坐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致欢迎词,介绍嘉宾,辩手入场.
我抬起头凝目望去,只见陆续入场的选手们一个个西装革履,神采飞扬.在他们的脸上闪耀着的全部是属于青春逼人的光芒.
青春,多么遥远而陌生的词汇!
我的青春早已散场.
我看向窗口,窗外朦胧的灯光洒在梧桐肥大的叶子上,透过厚厚的窗帘悠悠地发着光.多么熟悉的场景,我仿佛看到多年以前.
然后主持人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上一届全国大专辩论赛的最佳辩手,杨贞.
我的心一震,杨贞,竟然是他.
“杨贞是刚刚才毕业的传播学院新闻系研究生,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可在学生中间的影响力已经不同凡响.”
女主持人煽情意味十足的声音继续在大厅上空回荡.我看到那个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第一排的观众席里站了起来,微笑着向观众致意,然后风度翩翩地走向主席台,心瞬间沉了下来.
双喜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哎,我说,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的神情跟你很像?”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又一个人说我跟你很像.杨贞,我们真的像过吗?
我站起来说我出去抽根烟.
双喜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怎么你最近烟瘾这么大.我没理她,在一路一叠连声的道歉与别人连串埋怨的白眼中走了出去.
大厅里空荡荡的,我推开扇窗,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保安,摸出打火机点了支烟.
比赛会场里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地传出来,越发显得这大厅的空旷.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孤单.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孤单,只是此刻,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空气中突然有些异样,一个声音轻轻从我身后响起.
“我以为你会发现我的,从前你的感觉总是极敏感.”
我回过头,杨贞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只是这笑容相比当年似乎又不同了很多.
“老了,反应自然也就会跟着迟钝很多.”
“我刚刚看到你出来了.”
“是吗?”
“嗯,刚刚主席台上很多人都在小声说刚出去的那个女生很特别.”
“女生?我都25了,还有什么资格说是女生?”
“可你几乎没怎么变.”
我笑了笑, “怎么会没变?我每天照镜子都能发现眼角又多了皱纹,我已经老了,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舒简.”
杨贞怔怔地看着我,“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当年的那个短发喜欢穿黑色衣服的小女生.”
这时候会场大门打开了,几个女学生嬉笑着走了出来,一眼看到这边的杨贞,开心地奔了过来,嘴里叫着“杨老师”.双喜也出来了,正四处张望着找我.
我笑了笑,朝她扬了扬手,又回过头看住杨贞, “什么都已经不是从前了,瞧,如今连你都已经可以被称呼为老师,怎么可以说没有变?”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围了上来,我耸了耸肩膀, “我走了,朋友已经在等我,祝你好运,杨老师.”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 “简,这些年我从没有后悔认识过你.”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向双喜走去.
双喜狐疑地看着我, “你们认识?”
“大学时的一个师兄.”
我没看她,低头又点了根烟,像上次回答许哲一样回答他.
是的,杨贞也不过就是我大学时的一个师兄而已.他说他没有后悔过认识我,可我已经后悔了,后悔认识他,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