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是一株兰草,孤单地立在空旷的山谷里.风吹在我的身上,那么逍遥,何其自在.
一只赤红的鸟落在我的身边,不动不叫,只是看着我愣愣出神.
“在想什么?”
我问.
“你会说话?”
“很稀奇?你不是一样可以说话?”
“可是草是不不应该说话的.”
“那么鸟呢?鸟为什么可以?”
“我不是普通的鸟.”
“那我也不是普通的草.而且,你没发现?我不是草,是兰花.”
“兰花?可你没有花.”
“会有的,佛祖说,等我修炼够了一千年就可以开出花来.”
“一千年?那是多久?”
我笑,“你几岁?”
她低头数了数自己的羽毛,那么认真.
过了很久,终于数完,眼神里写满骄傲,“我已经五百岁.”
“我七百岁,比你多活两百年.再过三百年,就可以一千岁.”
“那你比我大.”
“是.”
“以后我可以跟你玩.”
“为什么?我自己也很开心.”
“不怕闷吗?我可以到处飞,你却不可以.”
“等我开出花来,就可以修炼成人,那时候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做人?为什么要做人?做人好玩吗?”
我有些迷茫,“应该好玩吧,听说人间到处是繁华景象,我想去看看.”
“那我也要做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我撇嘴,“看我到时心情好不好了.”
赤鸟瞪眼,“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啄烂你的叶子,让你无法做人.”
我也瞪眼,“你敢!”
它一步步逼近,“你看我敢不敢.”
“喂!”我惊叫, “你离我远点!”
它嘿嘿坏笑,步步紧逼.
我想躲,可脚下的根那么牢固,让我动弹不得.
我一急,自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
牙牙正在舔我的脸,麻痒难耐.
“牙牙别闹.”
我笑着呵斥它,自沙发上坐起来.看看时钟,才十二点,丝丝还没有下班.
最近三生石似乎很忙.
不知红颜最近在做什么.
她说要得到我的一切,那么,她想如何对付我?
悟空说我只要安安稳稳生活,便可度过一切.
那么寂空呢?他和红颜是否会这样任我安稳生活?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任我的对手平稳度过.何况是她们.
我至今尚不知是因何成了她们的对手的.
多滑稽.
如果生活本身真的就是一个笑话,那么我当仁不让的应该是那个笑话大王.
谁敢跟我比滑稽?
而且,我将要失去我的母亲.
那个这世上剩下惟一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我害怕会失去她.真的害怕.
可面对这种恐惧,我是那么无能为力.
面对死亡,人总会表现出惧怕和无能为力.在生命面前,人,是多么可笑与渺小.
是她给了我生命,如今,我却要看着她一点点失去生命.
我该怎么办?
我又能怎么办?
人,逃不过的,永远是宿命.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我就应该对她好点,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要这般后悔.
是,我追悔莫及.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如果能够买得到.
我妈说要出院.
“我不想在医院里浪费时间.”她说,语气肯定的不容人有丝毫质疑.
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别使小性,你会好起来.”
林雨仙劝她.
我看着林雨仙,从来不似现在这般感激.
“这病治不好我们都知道,我只是想在最后为自己挽留一点尊严.”
我乖乖为办理了出院手续.
林雨仙为她整理东西.
我抓着一把单据,颓然坐在走廊长椅里.
我妈站在门口看着我.那一刻我才发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给过我生命的女人,此刻,已经是个老人.
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时间竟然在我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的身体上刻下那般深刻的痕迹.
我却帮不到她,哪怕只是一点.
“舒简!”
老太太在露台里大喝一声.
林雨仙闻声已经冲了进去.
我暗叫糟糕,她定是为了那盆兰花的缘故.
下意识把手伸到外套口袋里.咦?不见了?将口袋翻出来仔细察看,确实没有.
哪去了?我记得明明就放到这个口袋里的?
我妈已经站到我的面前,苍白的面孔因了发怒的缘故,涨得通红.
“你是不是动了我那盆凝香?”
“啊?没有啊?”我矢口否认,“你那盆花怎么了?”
她瞪着我,“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我抵赖,“这个家里又不是只有我能够进来,再说,说不定是老鼠啄了去.”
“老鼠?我都没说那花怎么了,你怎么就知道是老鼠啄了去?”
我背上开始冒冷汗,“我可什么都没说.哎呀,我想起来了,公司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得赶紧回去.”
说罢,顾不上老太太在我身后怒吼,一溜烟冲了出去.
林雨仙一直没有说话,站在阳台的门口,眼底有些什么东西轻轻在闪.
真是佩服自己的观察力,那样剑拔弩张的时刻,我居然没有漏下这些.
回到家我便到处乱翻,那朵花究竟掉到哪去了呢?千万不能让我妈在我的房子里发现,不然我一定死得很难看.
这老太太,都病成那样了,居然还有心情为了朵花跟我发那么大的火.
不愧是我妈.
我就差用地毯式搜索了,险些没挖地三尺,那朵兰花居然给我来了个彻底消失不见.
奇怪的人,养出来的花居然也这样奇怪.
还有,林雨仙为什么要那样看我?
我累得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到沙发里.
只听嗷的一声尖叫,我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起来.疯了,我居然坐到牙牙的尾巴.
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居然窝到沙发里了.
它逃也似窜到角落里,看着我,一脸委屈.
“鬼叫什么?”
丝丝从卧室里出来,俨然一只蓬头鬼.
我指着她,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大下午的就跟你儿子在这里鬼叫,还让不让人睡觉?”
“你,你---- ”
我揉着肚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神经病.”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进了卫生间.
“啊!”只听一声尖叫,她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
“天哪,我怎么会变得这么丑?”
“怎么叫变?你本来就这么丑.”
我终于可以完整地说出话来,只是肚子依然痛得厉害.
“舒简!”丝丝自卫生间里冲出来,吼得惊天动地,震落天花板角落上的灰尘若干.牙牙恐惧地蜷缩在角落里,望着我们两个发神经的女人.
我过去抱起它,“你吓到我儿子了.”
“你要是再敢说我一个丑字,看我不把你们娘俩用扫帚轰出去.”
“这里是我家.”
“以后就会变成我的.”
“我会去起诉你.”
“那我就去对法院院长施美人计.”
“就你?”我忍着笑,“连你自己都会被自己吓个半死,法院院长可不是瞎子.”
“舒简!”
我逃也似钻到自己房间.
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我妈现在在干吗呢?是不是也在生气?
怎么我总是那么容易让人生气?
客厅里丝丝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牙牙蹲在地上仰着脑袋静静看我.我栽到床上,伸展四肢,看着天花板出神.
最近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有些疲.
古人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那么就目前情形看来,我一时半会还不会死.
人都是忧患而生,所以孩童总是哭着出生.那小小的生命,刚刚来到世上,便知道以后的道路定是困难重重,于是刚刚能够呼吸已经悔不当初,当时干吗要选做人?
做猪做狗也好,虽然难免要成为别人手中杯中下酒之物.可生命往往因了短暂才能少些忍受的程序.
如果当初真是我选要来做人,如今,我已心生悔意.
这也许就是为何连梦中我都看到自己会是一株草.做草多好,无忧无虑.
只是梦中的我虽生而为草,却要立意为人.
真正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