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坊是姮娥住处.
父母过世后,贞便搬出来住.他们夫妻,一直有名无实.
我叹气.
难怪她会怨我.
这样一个年代,一个守活寡的女人,比任何一种人都要可怕的多.
她们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丈夫,一个家而已.
得不到爱,便生更多恨.
仅此而已.
院子里静悄悄的,正午十分,丫头婆子们也懒得动,偌大一个菱花坊竟是空荡荡的.
这样一个地方,对于一个年轻女子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寂寥了.
人生漫长,那许多的时光,如何熬过?
我开始有些能够理解.
倘若真的角色互换,我不见得会比她宽容.
见过这一干人,我猜姮娥的容貌定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苏容容是个美人,不出意外,姮娥应该比那时候的苏容容更美才对.
环顾一周,意料之中的,我看到她.
正坐在窗前,面前一方刺绣架子,上缚白色丝绢,低头正绣着什么.窗户向外敞着,偶尔有风吹进去,耳侧的秀发也随风飘起来.
那么美的一个女人.每次见她,都会让我惊为天人.
她总是令我惊艳.
姮娥似乎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来.
她们关系不好.
我感觉得到.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热情地迎出来.
"妹妹,什么风把你吹来?"
我拉住她手,"好久没见到嫂子,都想你了."
她眼底瞬间闪过些许诧异.
我视而不见,欢快地进到屋子里去,"在绣什么?让妹妹瞧瞧.呀,是兰花,好精致的针脚.鹧鸪就总是笨笨的,真要和嫂子好好学学才行."
她笑起来,那么温和.
我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她,有朝一日居然会也变成后来那般冷酷.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当我还是鹧鸪的时候,做事定然毫无顾忌.否则,怎会有那般难堪下场?
一根草,如何会懂得这许多人情历练?
做人,本就不是想想那般简单.
没有经历便没有成长,这样的话如今听来,决不矫情.
若丝丝双喜知道曾经那般自我的舒简居然也会做如此想,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惊异?我想更多应该是欣慰罢.
她们的简,终于可以真正成熟起来.
人不是不可任性,每个人生来都有任性的权利.只是,不要因此伤害别人.
姮娥被我盯得不好意思起来,"妹妹为何这样看我?可是脸上有些什么不干净东西?"
"不."我醒过来,亲热地拉住她,"嫂子好美,哥哥真正福气,娶到如此娇妻."
她脸色瞬间苍白,仿佛被人戳到至痛处,看着我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她是恨我的.
长守孤灯,恨意也便一点点积攒.
我了然地笑,拉她坐.
她有些僵,但毕竟还是坐了下来.
"我知道嫂子怪我."
她嘴唇抿起来,被我握住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嫂子应该怪我."安抚地轻拍她手背,我目光真诚,"鹧鸪失了父母,哥哥便是余下这世上唯一亲人,难免对他有所依赖."
她心中定然在想,让这些话糊弄鬼去罢.
那就糊弄糊弄好了.
谎话说上十遍,连说的人也会渐渐相信,何况听者?
只要信就好,我不管这个过程有多少艰辛.
既然为此而来,无论如何,我都要让这谎话成真.
我继续,"但,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注定是你的,就算真的有人要抢,也决抢不去.不知妹妹这话可否在理?"
她不语.
我笑,"自你嫁到凝香院那一天起,你便是鹧鸪山庄独一无二的女主人,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妹妹如此说是何意?嫂子不懂."
"嫂嫂是聪明人,如何不懂?"我站起来,款款走到那尚未绣完的兰花图边,嘴角微弯,"这幅兰花秀的当真好,若嫂嫂舍得,送我可好?"
她若有所思看着我,半晌,终于站起来,回复到一贯温和,"妹妹若当真喜欢,我便用这刺绣为妹妹做身衣裳,过些日子着雪鸳送去凤栖梧,你看可好?"
她,还是动心的罢?
暗地里长舒口气,我扬起脸来,笑魇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