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陆至诚心下都有一些惶惶。他知道一场风波是在所难免了,区别只在于到来时间的迟早而已。陆至诚只是从未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他人的争斗之中。不过现在多想也没用,以后的事情谁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以后真的是在学校呆不下去了,大不了就辞职。幸好现在是暑假刚开始,很多事情都有了个缓冲期。说不定暑假一过,又是风平浪静。
陆至诚这么一想,心头渐渐也就豁朗了开来,慢慢地也就不愿再去多想这件事了。
这件事在陆至诚的心里倒是放下了,可是另一件事却又是缠上了心头。他想起了自己上次和胡珊的匆匆一别,心中真是有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解脱的头绪。明天是星期六,自己就要去给胡小华补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胡珊。可是就算看见了胡珊,自己又该说什么呢?这两个月来,自己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胡珊,想起自己和胡珊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片断。这些片断,时时如海潮般在自己的记忆中奔腾翻涌。越想释怀,便越是难忘;越是难忘,便越是怅惘。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二天中午,陆至诚一大早就吃过了午饭,想要出门,一看时间,太早了,于是就只得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公文包里的补课材料。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一点多,便赶紧匆匆地出了门。
陆至诚一出门,才发觉这太阳晒得厉害,自己骑着自行车,身上的衬衫不一会儿就被汗湿了个透。
陆至诚一边骑车一边想,胡珊家原来离自己家并不远,可是这许多年来,两人却如同是天各一方,各自都在过着各自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巧合而与胡珊再相逢,那么自己和她到现在恐怕仍是互为陌路。真是咫尺相隔,却又远如天涯。
陆至诚骑车穿过了一条幽深的青石小巷,出了巷子口,眼前便是一片新村。新村里的林**旁,栽着两排法国梧桐。两排梧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伸展开的大树冠错落交叠在一起,遮阳挡雨,仿佛是为林**搭起了一个苍翠浓密的绿色穹顶。大片的阳光挤过这穹顶的树枝叶隙,便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这些光斑零零散散地映在地上,就像是圆圆圈圈的亮叶,会随着树影偶尔的摇曳摆动,不时在地面上轻晃出几点阴凉中的夏日气息。
陆至诚骑车在林**上经过时,顿觉一阵难得的凉意,心下舒畅,便又将车子骑得快了一些。
过了林**,陆至诚就在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他把车停好后,就拿着公文包,走进了楼道。
陆至诚走到了二楼,就停了下来,他掏出口袋里的那张胡师傅写给他的纸条,看了看,就是这栋楼的202室。
陆至诚看了看两边的门牌,就走到了202室的门前,然后伸出手,想要敲门,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有了一丝紧张与犹豫。他就又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想要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找错门。
陆至诚又看了遍纸条,便确认了是自己神经过敏。于是他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就伸出手,准备要敲门了。
就在陆至诚鼓足勇气要敲门的一刹那,门却开了。
“咦,至诚哥你来了——”胡珊一开门,没想到就看见了陆至诚,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笑了起来,说,“我刚还想你可能会找不到门,就要到下面楼梯口去等你呢,哪知道我一开门,你就在了。来,至诚哥你快进来——”
陆至诚看见了胡珊,先前心里的莫名紧张竟是一扫而空,他一边进门就也一边笑着说:“我刚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对地方,才伸出手想要敲门试试,你就把门给开了,真是……”陆至诚刚想顺口说出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便急忙打住,改口道:“真是巧。”
胡珊家中的布置很简单,可是却又透着一种寻常人家的精致。这种精致并不显露,而是朴素实在地收拾在各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可以让你在心里感到很熨贴,有一种被细心照料到的温暖感觉。
胡珊一边让陆至诚坐下,一边说:“今天是星期六,妈妈在饭店里不回来,家里只有我和小华两个人,本来觉得挺冷清的,至诚哥你来了好像就热闹了——你等一等,我这就去叫小华出来。”
胡珊说完,就朝里面的一间房间走了去。
陆至诚坐在椅子上,刚要拿出公文包里的讲义,忽然就隐约地听见了从里面房间里传出的说话声。
“小华,我刚把房间收拾好,你又弄成了一团糟,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是胡珊柔婉的声音。
“你少来管我,我想怎么弄乱就怎么弄乱,反正你把家里收拾得再好,妈也不会说你好的。”
是一个小男孩幼稚而又略显蛮横的声音。陆至诚想这就是胡小华了。
“你不要胡说——爸爸给你请的老师来了,你不要在这打游戏机了,快出去上课吧。”胡珊说。
“我不高兴。”胡小华说。
“快听话,不要让老师在外面等。你要好好上课才能念好书,不要玩了。”胡珊说。
“你少在这里说我念不好书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时候要不是爸心肠软,看你可怜帮着你,你就算是考上了大学,家里也不会拿钱出来送你去上的,你倒还来说我念不好书,少来了!我就不喜欢念书!”胡小华说。
“你不要在这乱讲。老师还在外面等你,快跟我出去吧。找老师给你补课也是妈妈的意思,你不听话,看妈妈回来教训你。”胡珊说。
“妈从来不会教训我。”胡小华说。
房间里一时就没了声音。
陆至诚怕胡小华会继续刁难胡珊,就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起身走到里面房间的门口,伸手在半开着的房门上敲了敲。
胡珊转过身,看见是陆至诚,就有些窘迫地说:“至诚哥对不起,小华他贪玩,一直都不肯出来……”
陆至诚就很开朗地对着胡珊笑了笑,说:“没关系,小孩子不懂事,什么都不当真。”
胡珊听出陆至诚的话里是有了几分抚慰自己的意思,便知道刚才的话是都让陆至诚听到了,不禁就窘得低下了头。可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陆至诚笑容里藏着的那种自己从小就熟悉了的宽厚与温和,总是能让自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体贴与呵护。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这种感觉仿佛一直都没变过。在他那深沉的眼神里,似乎总有一种温暖的包容与细致,而自己每次都可以在他的这种眼神里面,看到一种只有对自己才有的朦胧的疼爱。这种疼爱,又总是可以让自己感到一种暖暖的温馨与安慰。不知不觉地,心头上便似乎是掠过了一道绵细的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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