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哥,在屋里吗?”在刑警队的问讯室里坐了一天半之后,张华终于因为酒精检测结果证实了自己的确重度醉酒而洗清了各种嫌疑。离开刑警队之前,他要求王队长给他开一份“无嫌疑证明”,但是王队长以这种证明没有法律效力为由拒绝了。其实张华并不是想用这证明去说明什么问题,他只是想让自己心安。好在王队长通情达理,虽然没有给他开证明,但是给了张华一张自己的名片,并且特意嘱咐张华——任何时间,任何事情,任何线索,任何怀疑,都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王队长的嘱咐,给了张华巨大的支持。张华相信,只要他利用好这一层关系,他一定能找出一切问题背后的真相。于是,在他离开养老社区整整两天之后,他穿戴整齐,带着两瓶白干,站在了社区传达室的门口。
“胡歌不在,他不是在电视上打着鬼子呢?”蔡姐打开门,笑眯眯地看着张华。
“蔡姐,又见面了。”张华略有歉意地笑了笑。
“就知道你得来,我们家老胡都和我说了,这整件事呢,就你一个局外人,结果你却被牵扯得最多,讲起来啊,也是造化弄人。”蔡姐拉着张华进了传达室的门,坐在监控器前的一张小方凳上。
“蔡姐,您这,何出此言?”张华问到。
“我先和你说说我知道的吧,反正呢,当事人都没了,这件事的调查结果是自杀,可能你要不追究,也就没有人追究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自杀?他们认真查了吗?”
“他们?”蔡姐笑了“警察吗?看来你被关了时间不短啊,有很多情况看来你都不知道啊。”蔡姐拿出了一个特大号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杯里泡好的浓茶,接着说:“其实这也不怪你,头一晚上你喝太多了,所以警察来的那个早上,院子里那么乱你也没听到,到最后你还是最晚一个起床的。”
“在我起床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吗?”张华诧异地问。
“我老头子嘱咐了,没亲眼见到的呢,我不能和你说,我只和你说我亲眼见到的,但是你得发誓,咱俩这会说的话,出了这个门,就必须烂到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到死,谁也不能再提了。”
“我发誓。”张华信誓旦旦地看着蔡姐。
“好吧,其实这件事呢,原本与你无关,但是你被搅进来了,所以,我得让你明白。整件事的开始,要从老胡两口子搬进养老社区说起。在来养老社区之前,老胡两口子,和我们家老头子,是同住一个村的亲戚。我和我老头子出来打工的时间早,和老胡两口子,不熟。可是呢,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所以,我们来到养老社区之后,看到这里条件不错,价钱不贵,挺适合他们这种无儿无女的老两口子养老居住,我们就回村里去和他们谈了,他们老两口子呢也挺痛快的,听完我们的介绍就来了社区考察环境,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把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的租金呢,正好够他们在咱们社区一个月的住宿费用。”
“那,吃呢?”张华问。
“吃,咱们这都是双向选择,可以自己做,可以吃食堂。自己做,就从食堂买菜回家自己做,吃食堂,现金结算。”蔡姐说,“就是因为这个,咱们食堂也没雇专职的厨师。”
“为什么?”张华又问。
“刘洁有厨师证,几级证咱不知道,反正都是她忙活,大活呢,就像昨晚上那样的,就临时雇个厨子,一般的炒菜,她自己就办了。”
“咱接着说老胡的事呗。”
“啊对,老胡,他们搬来的那天,是上个月28号。那天还挺热闹的,因为听说老胡要来住社区,我们村里还有好多亲戚帮着搬家具啥的,都来了。给他们两口子忙上忙下的。忙完是在食堂吃的午饭,刘洁给雇的厨师,一通忙活。快到晚上的时候,老胡家我那老嫂子来找我,说是多亏了我们给帮忙,给我们添麻烦了,要好好谢谢我们,叫上刘洁一起呢吃个饭,也算温居。”
“倒真是个善良的人,挺为别人着想啊。”
“可不嘛,这老嫂子一开口呢,我们老头子就不好拒绝了,我们和刘洁一商量,就没有回绝,当天晚上就去了老胡家。要说起来,这老嫂子真是知道疼人,刚搬来第一天,把客厅啊卧室的收拾的就干干净净的。手脚麻利吧,干活还好,做饭炒菜也好。那晚上,吃饭的人不多,可是啊,老嫂子太热情,忙里忙外的。”
“然后呢?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我这不就说到重点了吗。看她忙活的,大家都想帮忙,当时刘洁就好心,就抽空去了一趟厨房餐厅,把餐厅里存放的液化气罐贡献出来了,把那个液化气罐,还有一个配套用的炉灶,一起搬到老胡家的厨房,可是弄去了之后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不着火。大家都帮着看,谁也没弄好。然后刘洁就说算了,先吃饭,先不用了。她关了液化气罐的开关,就领着我们回客厅吃饭了。当时,老嫂子说还有两个菜,一个汤,说做完了就和我们一起吃。我们就吃啊,喝啊。等了一会也没见老嫂子端菜出来。我说这是怎么了,我就要去看看,老胡和胡僧俩人一起也说过去看看,结果过去了,看见厨房的门虚掩着,老嫂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脚丫子挡在门和门框之间。厨房里天然气炉上炒的两个菜都好了,抽油烟机还开着,厨房门旁边还有半锅水,歪倒在液化气的灶台边。老胡赶紧过去把老嫂子翻过来,当时就已经怎么喊都不应了。”
“是怎么回事呢?”张华问。
“我也不懂啊。”蔡姐说,“我们听着老胡哭天喊地在厨房,我们就都过去了,谁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老嫂子忙忙活活,饭也没吃一口,话也没留一句,人就走了。”
“这么惨啊。”张华听了直摇头。
“是啊。”蔡姐也跟着直摇头,“你说说,刚搬来第一天,在自己家做的头一顿饭,就这么意外,人就没了。老胡哭的,当时就背过气去了。”
“你们把他送医院了?”
“那可不,胡僧打电话叫的车,我们好几个七手八脚把老胡抬下去的。满院子都知道。”
“那,老胡刚去世的老婆呢?”
“我不知道啊,我都顾不上了当时。”
“你没问问胡哥?”张华紧接着问。
“问我什么?”张华话音未落,胡僧推门进来了。“好小子,你终于来了。”
“胡哥!”张华第一次觉得见到这个曾经在夜里把自己吓个半死的老顽童会有这么高兴。
“能问什么!”蔡姐朝胡僧翻着白眼,“问你,胡家老嫂子在哪里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个人偶就是啊。”胡僧端起蔡姐的茶水,牛饮一口。
“你那不是玩笑话。”蔡姐拍了胡僧的屁股一把。
“恩,哎呦,”胡僧一咧嘴,“你这是要把我呛死啊。”
“你个死老头子。呵呵呵呵呵”蔡姐捂着嘴,笑得非常开心。
“我没开玩笑,那就是老嫂子。”胡僧很严肃地看着张华,“我亲眼看着老胡哥把嫂子的骨头放进那个皮囊,一节一节重新接好,然后每一个关节都用细绳子捆住,一针一针,仔仔细细地把皮囊缝起来。”
“你说什么?”蔡姐瞪大了双眼,“就你个鸡都不敢杀的怂货,你还敢看这个?”
“我怎么怂货,我关键时刻,我***一样的,我告诉你。”胡僧眉头一皱,一脚踩在放着监控器的桌子角上。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华看着胡僧,半信半疑地说。
“我告诉你,我虽然知道的不全,但是老胡哥前天找我聊了一会,他和我说了好多,他还说,他把整件事仔仔细细调查了一个遍,他确定老嫂子的死,不是意外。”
“不是燃气中毒?”张华问。
“燃气中毒,那是刘洁上报给刘品申请费用的理由,刘品因为这起事故,给刘洁要来五万块钱呢。”胡僧说。
“你看见了?五万?”蔡姐瞪着胡僧。
“你看,上第一次燃气安全培训课之前的那几天,刘洁花钱雇了人来咱这院里挖坑种树,用的就是这个钱。”
“那也没种几棵树啊。”蔡姐说。
“那也没有几个钱啊。”胡僧说。
“那你怎么确定是五万的呢?”张华说。
“你们上安全培训课那天,刘洁把手机落在传达室了,我看见的,短信提示,转入五万。”胡僧说。
“银行短信而已,你确定是刘品给的?”张华又问。
“不是银行短信,是刘品的短信,嘱咐刘洁,专款五万,开足发票。”胡僧郑重其事地说:“专款。专门的专。你们说,那个时间,什么专款?还不就是干这个的专款?”
“还有呢?”张华问。
“还有啥,五万块钱,发票是足了,你们都看见啥了?”胡僧问张华。
张华挠挠头,回想起一行人第一次来到社区上课时的情景——户外露天的上课环境,一台耳麦,几张写真板,几个条幅,上课的过程简单而轻松,上课的内容枯燥而单调。
“那节课,我好像只讲了十五分钟。”张华说。
“那节课,总共只有五十分钟。”胡僧看着张华,“可是你知道吗?你们四个人那一晚的吃喝,一万多。”
“我没和他们在一个桌上吃饭。”张华极力辩解。
“你以为给你端到屋里的那些菜是免费的啊?人家一桌子,十二菜一汤,每人1688的标准。你的四菜一汤,那也是688的标准呢。”蔡姐说,“我们老头子说别的我不知道,这酒菜,我是知道,没什么菜,死贵烂贵,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张华看着胡僧和蔡姐。
“你不知道怎么了,你不知道你也犯罪了,贪污腐败,你这起码是腐败。”蔡姐说。
“腐败啊!”胡僧瞪着张华。
“不是,咱们这会是在说什么?菜价?腐败?我怎么觉得不对呢?”张华看着胡僧,阴阳怪气地说。
“你别急啊,你看,在第一次讲课结束之后,你们不是很快就来了第二次吗。这第二次,就是老胡给做的贡献了。”胡僧看着一脸茫然的蔡姐和张华,悠然地点上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