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抖什么？”王婧有些诧异地看着周刚，“这事和你有关系吗？昨晚喝完酒之后咱们不都回各自房间休息了？”
“别说了。”周刚用右手拽了拽衣角，又用左手拽了另外一边的衣角，“你别说了。”
王队长用手一指，一位警察同志快步走向手足无措的周刚。
“您好，请跟我到这边来吧。”
“好好。”周刚用力挤了挤眼角，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王队长看着刚刚走过来的周刚，一脸严肃。
“周刚。”周刚走到距离王队长还有半米的位置就再也迈不动腿了。可他站在原地，浑身不自在。听到王队长问自己，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不自觉地立正站好，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很不自然，于是他又假装整理衣服，很不自然地低下头。
“刚才，你抖什么？”王队长问到。
“没抖什么，我，害怕。”周刚紧闭着双眼，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害怕什么？”王队长走近一步，一只手搭在了周刚的肩膀上。
“我没见过……”周刚想说自己没见过死人，可他刚想张嘴，突然想起刚才就是他大模大样地带着刑警队的人走进了胡大爷的房间，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熟睡中的张华五六个大耳刮子。“这么紧张的……案发现场……”
“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王队长一转身，背对着周刚，突然又转回来，继续死死盯住周刚的眼：“你是吗？”
“我，”周刚看了看刘品，咽了口吐沫，哆哆嗦嗦地说：“我是。”
“说大话的人，我见得多了，没有一个能被我看在眼里。说真话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得到我的尊敬。”王队长看着周刚，问道：“你愿意做哪种人？”
“我说真话。”周刚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你问什么，我回答什么。”
“这个女的是谁？”
“刘洁。”
“你们俩什么关系？”
“没有谈恋爱的男女关系。”
“说明白点。”
“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但是，我们已经睡过几次了。”
“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昨晚我们一行四人来社区，准备今天早上再讲一节安全课，为了不耽误大爷大娘们的时间，我们商量的是晚上来，早餐的时候讲课，上午入户指导，中午吃完饭下午回公司。昨晚上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们就直接来了餐厅。因为刘洁不喜欢张华，她安排蔡姐单独给张华端了四菜一汤，剩下的我们在月宫阁吃包间。包间的标准我不知道，是刘主任提前定好的。我到了之后，就只是喝酒。然后，然后，然后刘主任和王婧聊起来说张华曾经在月宫阁出了丑，话没说两句，张华就突然闯进来了，然后王婧和张华出去聊天了，我就看见刘洁冲我抛媚眼，然后我就和刘洁一起灌刘主任喝酒，然后我就帮着王婧把刘主任架到他的房间，独自返回到餐厅，当时刘洁就把我叫到厨房了，说是厨房的工作台宽敞，我们可以躺下来，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王队长厉声问道。
“可以发生关系。”周刚立刻回答。“然后我们就发生关系了，完事刘洁就让我走，我就独自回房间了，一直到今天早上。”
“是独自回房间吗？”
“是独自回房间。”
“谁能证明？”
“我回房间之前，我去敲王婧的房门，她当时还没睡觉，隔着门和我说了几句话，当时是十二点。”
“你怎么能确定当时是十二点？”
“王婧说她喜欢的小鲜肉午夜整点在中央台直播新闻，当时我本来是想进她的房间，她说要看直播，没让我进去。我猜，当时应该是十二点。”
这时，一名法医走过来对王队长小声说：“女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是在午夜前后。”王队长点点头。
“然后呢？”王队长又看着周刚。
“没有然后了，我看没机会了就回屋睡觉了。”周刚小声说。
“流氓！”张华愤怒地吼着。“我怎么早没看出你来！”
“你闭嘴！”王队长看着张华，“我正在进行询问，你插什么嘴。”
王队长转身看着刘品，问：“你呢？你昨晚都干了什么？”
刘品战战兢兢地说：“我们一起来的，一起喝酒，我醉了，就没有了。”
“你确定？”
“我……”刘品看着王婧，“我确定。”
“我们可是要查看招待所的监控视频啊，到时候如果看到什么与你说的不一致，你可就难堪了。”王队长看着刘品：“到时候，我们就不是以现在的方式来进行交谈了。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
“好吧，我说，”刘品看了看王婧，又看了看王队长，缓缓地说：“我们一起来的，一起喝酒，我看出来刘洁和周刚想灌我，我就装醉，然后让周刚和王婧把我送回招待所的房间。然后，我就去了王婧的房间，直到今天早上听见蔡姐在我的房间门口大声喊我。”
“什么？”周刚和张华异口同声地说。
刚才还站在远处事不关己的王婧，此刻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是这样吗？”王队长提高了说话的分贝，看着站在远处的王婧。
王婧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昨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周刚过来敲门，我当时和王婧正在，忙，我就让王婧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把他打发走了。”刘品掏出裤兜里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件事与这起案子无关吧，我只是不想你们查看监控的时候觉得我对你们有所隐瞒。”
“就这些？”王队长看了看现场笔录的同事登记的现场笔录。
“就这些。”刘品低着头，连头都没抬。
此刻的张华，看着站在身边的周刚和刘品，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一个是自己眼中刚加入企业不久但是前途无量又多才多艺的硕士毕业生小兄弟，一个是和自己一同加入单位却在短时间内得到快速提拔而成为青工楷模的小领导，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竟然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看着此刻依然站在远处的王婧，想起自己和王婧昨晚的那番谈话，想起自己曾经对王婧的那份心，张华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张华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周硕士，原来你是这样的刘主任，原来你是这样的王厂花。”
“你是什么时候和刘洁勾搭上的？”刘品用手推了一把周刚。“你知道我和刘洁是什么关系吗？你敢打她的主意，等这事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周刚沮丧地说：“我和刘洁在一起的时候她都和我说了，她说你是她出了五福的堂叔家的表哥，是她进到养老社区工作的介绍人，你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你说什么！”刘品本来以为周刚只知道自己和刘洁之间是远房亲戚的关系，没想到刘洁把自己睡过刘洁的事情也告诉了周刚，更没想到周刚居然赶在这么个当口把一切和盘托出，他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哎呦，小小的养老社区，还挺热闹啊。”王队长看着刘品，“我看你就不简单，没想到你在这养老社区里还真是个大人物。”
“我没啥好说的，那些事都与昨晚的事情无关。反正死无对证，他爱怎么说怎么说，谁信呢！”刘品一摆手，直喘粗气。
“今早这两起案子，分别都是谁报案的？”王队长问了问身边的几个同事，对他们说：“还是把报案人和这几个关系人都请回到局里吧，到咱们队上坐坐，慢慢聊。”
看见警察们准备走，王婧也打算离开。
“你还不能走啊，女士。”王队长看着王婧，“你得来做个证，你是周刚和刘品的时间证人，你可不能走。”
王婧看着王队长，再一次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陪你去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张华的耳边响起。张华扭头一看，是胡僧。“也许我能帮到你。”
“你跟着捣什么乱，你看哪里合适你就到哪里浪去吧，别跟着添乱。”
“你呀，”胡僧看着张华，满脸是笑地说，“你还会回来找我的，因为只有我，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呵呵呵呵。”
“什么？”张华看着胡僧，“警察叔叔带上这个老头咱们一起走吧，他……”
“不麻烦了，我还得留着看家护院呢。”胡僧对各位警察抱拳拱手，“各位大侠，咱们后会有期。”
众位警察相视一笑，快步离开了食堂厨房。
在去刑警队的路上，张华、刘品、周刚、王婧各坐各的，谁都没理谁。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警察问：“你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张华淡淡地说，“我们不串供。”
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张华，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
刑警队的办公室不大，但是有意间非常宽敞的会议室。张华一行人就被安置在了这里。
“咱们聊聊吧。”王队长坐在会议桌的正当中，“把你们知道的情况再详细说一说。”
“还有什么需要再重复的呢？”刘品摊开两手，情绪非常急躁。“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有些混乱，我们三个人，是，都有作风问题，但是有作风问题和杀人，这完全是两回事啊！你们不能因为我们男女关系不清楚就说我们有杀人嫌疑！”
“没有人说你们有杀人嫌疑，我们请你们来，就是想请你们把情况说明白。我们是刑警队，今天请你们来，只谈案情，不谈你们的男女关系。”
“恕我直言，”周刚说，“我的确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杀人。我和刘洁刚完事，我俩你情我愿的，我有啥理由要她的命呢。我承认，我没打算娶她，我甚至没打算和她交往，我和她只是互取所需，但是我真的没必要杀她。”
“我们没有时间。”王婧坐了许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和刘主任，没有时间。”
张华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三个人轮番为自己辩解。这三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和他们一样，我也没有时间和动机杀人，那么，是谁杀了人？还有，躺在胡大爷身边的人皮人偶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华的脑子里乱七八糟。
“现在是怎么定性的？”张华问。
“你问的是谁？”
“胡大爷的案子。”
“自杀。”
“刘洁的案子呢？”
“也是自杀。”
“自杀？”张华使劲挠挠头。为什么胡大爷和刘洁选在同一个晚上自杀？为什么刘洁选在那里自杀？又是一连串的问题在张华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脱口而出地继续问，而是选择将自己的问题咽到肚子里。他隐约觉得，在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四个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啊！原来是自杀。”周刚、刘品和王婧异口同声地说。说完，这三个人竟然相视一笑，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你们是要一笑泯恩仇吗？”张华拍了一下桌子，“三条人命啊！你们也笑得出来！”
“都是自杀，哼”刘品哼笑了一声，“只要我们能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不就行了，这就积极配合调查就行了。我们又没有杀人，我们为什么要紧张？”
“恩！”周刚和王婧两个人使劲点头。
张华看着在座的各位，又想起胡僧对他说的话。难道胡僧真的知道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是我忽略了的？想起临喝醉前胡大爷那健谈的样子和他那身精心捯饬的装扮，张华突然觉得，也许胡大爷不是自杀，也许在这自杀的表象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看来，我真得再回去一趟。”张华坐在座位上，暗自攥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