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病床边打了个盹,醒了看看手机,才五点半,霍霍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青白,睡得很安稳。一个点滴还剩了一点,我也不敢再睡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佝偻着身子做贼似的走回去。在外面不穿内衣真的太尴尬了,就像扒光了裸奔似的。
我靠在窗边玩手机,这个点叶良应该起来了,于是我给他发了个短信,“帅的人已经起来了\(^o^)/~”
等到点滴打完也没有回复,我又溜出去把护士叫进来,趁着护士换瓶的空挡,给霍霍爸爸打了个电话,告知一下她的情况。
霍霍家就住在中医院附近,不出十五分钟叔叔阿姨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叔叔阿姨问了我一些情况,又去找医生了解,我等在病房守着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慌慌的,看着这样躺在病床上的霍霍,熟悉而又陌生,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无敌的,是可以让我放心站在她身后的。
叔叔阿姨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我问道:“医生怎么说?”
阿姨没说话,在床边看着霍霍,我心里一阵紧张,这才过了几个小时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叔叔勉强笑了笑,“没事,医生说等会上班了再做个全面的检查。”
“喔,应该做做好好看看。”我答应着,并不觉得医生让做检查有什么不对。
这时阿姨说:“麻烦你了小影,你先回去睡个觉换个衣服,好好休息下,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和你叔叔就带她去检查就行了。你睡起来顺便帮阿姨把嘉嘉的换洗衣物拿过来,可能要住院两天。”
“没事阿姨,我不困,那我就先回去拿东西,等会再过来。”
我离开医院,找人帮忙把车停好,这大清早的上班高峰期车流涌动,我那种车技还是别开车了,老老实实打车吧。
于是我就穿着我的史迪仔睡裙,外面套着一件奶白色针织衫,趿拉着人字拖,披头散发的从医院走出来打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回到工作室,觉得屋里空荡荡的,我一屁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抬头看到时钟指在7:54,手机上没有任何回复,突然觉得好疲倦,我倒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
我梦到大学时,大二换宿舍我和霍霍搬到一起,宿舍六个人,霍霍最小,那时候比较流行吃自助餐,我们宿舍六个人经常一起去吃自助。那天是周六,早上霍霍在我们经常去的店团购了六人份的自助,我坐在最外面,注意着舍友们最爱吃又不经常端上来的蛋挞,一旦发现就冲过去拿。那时我们真快乐啊。舍友阿黄吃到去卫生间吐了,回来缓了缓竟然又吃了一块披萨!除了我这个大胃王以外大家都吃的扶着墙出去。两两搀扶着走在路上,我们连公交都不敢坐,生怕在车上吐了。我扶着霍霍走在最后面,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别人的症状都减轻了,只有霍霍,还是撑得呻吟,终于看到一家药店,我们进去买了很难吃的中药性质的健胃消食片,在路边长椅坐了小半个小时,霍霍终于才觉得好受点。从那以后每次经过那家店,我都要在微信群发短信说,我又经过那家阿黄吃到吐,霍霍吃到撑的店啦╰( ̄▽ ̄)╭~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摸到手机,不经意看到屏幕上那个麦兜头像我瞬间清醒。
“叶良?”
“还在睡?”叶良低低的声音传过来,我腾地坐起来,已经九点多了!
我张口,因为干渴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早上怎么醒那么早?”
我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霍霍半夜胆囊炎,我送她去医院来着。”
“胆囊炎?没事吧?”
我走进霍霍的房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着扩音跟叶良讲话。
“医生说是胆囊炎,但是今天还要再做些检查才能确诊,不会有事的。”
“切记以后不要暴饮暴食了。”
我翻了个白眼,干巴巴的说:“好啦,我知道啦,说很多遍了。”
“我说多少遍你都记不住,不看着你你要么就吃多了要么就不吃,这样胃怎么能受得了?!”
我听着叶良严厉的声音,心里一片温暖,这么多年,除了奶奶也就是叶良整天小老头似的关心我的所有事。
“不放心你就回来看着我啊~”
叶良沉默半晌,声音压得更低沉了,“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我收拾好霍霍的东西,换了件烟灰色亚麻长裙,简单洗了个脸。出门的时候,我对着电话说:“好啦,我知道啦,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在部队多注意身体啊,我先去医院了。”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经过海边,大海平静无波,谁知道内里的汹涌呢。
叶良高中毕业考上军校,从此就常驻部队,他从小喜欢军人,后来我妈和他爸又生了个小男孩,我就不怎么去住了,叶良有时候会去我学校看我,买一些零食、文具,俨然一个大哥哥,我知道他其实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家,只是他亲妈去世多年,妈妈那边的亲戚也早就不走动了,他没地方去。年少的我叼着根棒棒糖,偷偷看旁边少年叶良刚毅的侧脸,恶劣的想着,看,我还比你强,我还有奶奶,还有你,你呢,你只有我。
我去到医院的时候都快十点了,这条路每天都堵车堵得厉害。
刚出电梯拐个弯就看到开水间旁边阿姨靠着叔叔哭的抽搐的背影,我的心猛地一沉,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须臾,叔叔看到我,拍了拍阿姨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阿姨低下头抹了抹眼泪,回头看到我冲我招招手。
我走的很慢,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终于墨迹到他们跟前,看到阿姨眼眶红红的样子,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姨握着我的手,一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先流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叔叔,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也溢满眼眶。
“怎么了?阿姨为什么哭?霍霍……”
叔叔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深呼吸一下,声音沙哑哽咽:“小影啊,医生说嘉嘉是癌症。”
轰的一声,就像是有个炸弹在脑袋里炸裂,轰炸的我的耳朵嗡嗡响,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泪珠无知无觉的成串淌下来。
“什么?”
我听到我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走廊里人来人往,或悲或喜,但是他们都跟我没有关系,跟我有关系的人不在,她躺在床上,而我应该在那里,说着笑着,为什么会在这里哭泣?
后面叔叔说了什么?说要我保密,要去北京看看,说医生说了,这个病一发病就是晚期,只有九个月到一年的时间了……
什么叫只有九个月到一年多的时间?我们说好要一起走遍全国,说好做彼此的伴娘,说好老了以后要拍最时髦的老友照……预约了好多好多的未来,怎么说不足就不足了呢?!
我无声的哭泣,我想医生一定是看错了,我听过肺癌肝癌乳腺癌,从没有听过肝门部胆管癌!我们再去北京去上海看看,一定是这里的医生看错了!
可是我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我的心啊,已经沉到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