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炀看众人慌张的神情,也不由转头看去:只见远方一人正快步而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仔细看时,姬炀才想起那正是不久前在门口见过的庄主姬欣堂,中等偏高的身材,一副中年书生打扮,只是气度雍容,天庭饱满,气宇不俗,不似寻常书生气,颇有些潇洒意味,看气度又不是庄重,在姬炀眼中是那种不接地气的老爷们。
听到姬欣堂呵斥,众人纷纷后退,盛玉也赶忙退向一旁,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可又觉得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想起是教头指派的自己,便扭头看向教头,却看到教头正看着自己,似乎就在等待自己向他求助似的。见他神情,教头微一点头,便上前道:“禀告庄主,这新来小厮十分猖狂,刚才挑衅师生,还打伤数名弟子,盛贤侄想挫挫他锐气,方便以后教导,便出手教训了他一番,不想这厮死缠烂打,着实可恼......”
“好了,茂德,我知道了。姬炀你来解释下刚才是怎么回事?”姬欣堂不待教头姬茂德继续说下去,便打断了他,让姬炀有个开口的机会。
姬茂德话被打断,有些不忿,看姬炀时,却见这小子正怒瞪着盛玉,双眼几似喷出火来,喘息间,嘴角还不时溢出血来,表面上鼻青脸肿,多处伤破皮,可看得出来外伤其实不重,重的却是不断呕血的内伤。想到这层,姬茂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可又担心被庄主察觉,迅疾隐去。
姬欣堂等了好久,姬炀只是怒瞪着盛玉,并不回答,再问一遍,依旧如此模样;姬欣堂微微皱眉,只当姬炀少年心性,一时打恼,便生出莫大火气来,又看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嘴角的溢血虽然是内伤的迹象,可姬欣堂并未看到前面激烈的打斗,后来距离又远,看不出盛玉用了多大力道,只觉得既然姬炀还能站立,又那般气喘吁吁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便又看向盛玉:“盛教头,茂德说的可是实情?”
盛玉这时才应道:“正是如此,这里有一众少年弟子在场,庄主可讯问验证。”说着便扫视了众少年一遍。
不等姬欣堂讯问,自有姬晋华几个人带头哀告,而其他人见了教头的眼光,急忙随声附和,一时乱糟糟嚷个不休。
姬欣堂见这情形,更加认定这个山下拓阳小霸王惹是生非,再见姬炀依旧怒瞪盛玉,也不辩解,心下暗怒:“既然姬炀你自己也默认了,便是你初到惹事,自是该罚,不过盛教头已经做过体罚,那便不再责打你,只是依旧还要心罚,罚你在雏龙潭边石室内思过,三天后若能悔过,并向盛教头和几个打伤的弟子认错赔罪,便可放你出来。”
在众少年欢快兴奋的喧嚷中,姬炀被带入庄后石室。
石室逼仄,可床被俱全,用具井然,若不是敝门禁足,配上潭瀑,这地方还是个风景好去处。
姬炀被园丁放在床上,心头一股怒气经久不散,可身体毕竟伤疲,不久便睡去。
醒来时,石室内已经亮起油灯,可姬炀却感到身上五脏六肺都在疼痛,头脑越清醒,便越是疼痛,最后终于忍不住“啊呀”大声叫了出来,一声叫喊便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身上便不觉前般疼痛,石室内光线微亮,不似灯烛,忍痛侧头一看,却是天光从小窗中射了进来。姬炀想起身,可稍稍一动,全身便疼痛的厉害,只能继续躺着不动;时间一久,姬炀能忍疼稍稍挪身,这时看到自己身在床上,盖着被子,手臂动起来很疼,可他还是咬着牙去掀开被子,只是手臂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许久才费了好大的劲掀开了一角。从掀开的被子缝中,他看到了自己腰际僵硬的原因,那是腰际被绑缚着木板,看到手臂上涂着的药粉,姬炀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应该是有人帮自己治疗了伤处,腰部被打得骨折,也被上了板子扶正;想到这里他便又咬了咬牙。
石门开启后,进来一个端着木盆的侍女。侍女面相温柔,举止温婉。木盆放在小桌上,姬炀看到里面是些碗碗罐罐的东西。
侍女放下木盆,向姬炀看来,见姬炀睁着眼,便温柔一笑道:“公子终于醒了,可还疼么?”
姬炀心中莫名一动,习惯性的叱喝话语到了嘴边又回了肚去。
侍女见姬炀看着自己不吭声,又是微微一笑:“公子不用动,奴婢自会给公子敷药。”
姬炀见那侍女拿着一盒药粉走向自己,到了床边,弯腰轻轻揭开被子,那谨慎小心的样子似乎怕力道有一丝重得会弄疼了姬炀。
被子下的姬炀只是脱去了外套,里衣内衣都在,只是换了身干净的,刚才只掀起了背角,并没留意到自己衣物已经被换了;腰间夹了木板,身上****处多涂着药。
侍女拿起一条湿润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身子,力道是如此的轻柔,甚至比姬炀扭头动臂还要轻缓,一边擦着一边念叨着:“公子伤得可真重,不是后山岭与妖兽的搏斗,奴婢还没见过伤成这般的弟子。”,“我擦的时候疼么,疼的话公子就说出来,吭一声也行,奴婢自会小心。”,“公子小小年纪便这般忍得住疼,长大了一定是个男子汉,嗯,应该说现在就是小男子汉,长大了该是个英雄了。”,“公子已经躺了两天了,虽然是禁闭三日,可值得高兴的是,就算是五日,公子都难以下床,所以这禁闭其实只是个名头。”
姬炀神色木然,可心头的火气却被这温柔的话语慢慢消解。转眼看向侍女,只见那侍女擦过身子,便用干毛巾将湿出擦干,之后拿起盒子,在他身上涂起药粉来。
“这是咱们姬家的雪龙膏,外人很少能用到,可在咱们这庄园里却大方的紧。别看这药粉细细白白的,可是三品灵药,药效好的很,活血生肌,消肿止痛都有奇效;说句奢侈点的话,这药其实还能活肌养颜,青春常驻呢,听说园子里一些贵妇人经常用,只是没见到过;呵呵,又怎么会让人见到呢?家族可是严令禁止无伤随意使用雪龙膏的呢。”
侍女面容温柔如水,肌肤白里透红,正是二九妙龄,眼睛大大的,秋水双瞳,睫毛长长的,一眨一眨间给姬炀一种异样的感觉。这让自知少年阳刚的姬炀心底莫名震动,似乎这世界除了阳刚之外还有一种别的东西,可他并不知道,也没太在意,那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侍女并不是那种时下公认的漂亮长相,美丽也不是,落落大方的气质也没有,可也并不是太秀气那种,那是一种很自然的温柔,纯纯的感觉,落在侍女群中自是那种很合格的侍女,可也引不起他人注意的那种,放在以往在自家庄园里,这类侍女似乎很常见,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姬炀怎会生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饿了吧,这是上好的桂花羹,刚才没拿出来,那是因为不涂完药,你吃起来会很疼,很难吃下去,现在药粉进了皮肤,清凉抑痛,你试试,是不是不怎么疼了?”
看着侍女端着饭碗,拿着勺子,温柔地问着自己,姬炀不禁点点头。
“公子不用起身,奴婢给你垫个枕垫就行。好了,您尝尝,不凉吧?”侍女拿着勺子喂给姬炀。
姬炀点点头,一勺一勺地喝着,以往狼吞虎咽,不计香甜的他,这次似乎能品味一下这饭食的味道,似乎第一次觉得这吃饭有时候也能如打架一般有意思。
侍女又给他喂了内服的伤药,帮他擦擦嘴,取下枕垫,盖上被子,将石室整理一番后,起身告辞。
“公子真是个小男子汉,奴婢晚饭时候再来。”微笑着关上石门。“再见。”
如是两日,姬炀便都躺在床上,由那个侍女服侍,他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一个字,最多就是点点头,连摇头都没有,事实上似乎是侍女就没有问他会摇头的问题。身上的伤好的很快,一如往常,只是从没意识到这次会伤这么重,要躺这么久。
第三日早上,石室们打开的时候,进来的是那个庄主姬欣堂,而后面紧跟着的一个人一进屋就抢在了姬欣堂前面,“炀儿啊!你受苦了!”正是自己伯父姬守业,带着哭腔、双眼微红,一直疼爱自己,却又被自己烦厌的伯父,这次仍旧让姬炀心头一阵烦躁——哭什么,不就是受了点伤嘛。
石室中还进来几个人,其中就有盛玉,只是那教头姬茂德并不在场,也不知道是石室狭小没进来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
姬炀一看到盛玉,这两日心中一片的清凉便直接消失,取代的是升腾起来的一团火,这让他又把目光盯在了盛玉脸上,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团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