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又越过第三道山梁,山下一条河流蜿蜒,对面山头半坡处一面红旗高悬,迎风招展,想必是终点所在。
姬炀以往没有这种呼吸跑路的畅快感,看终点可见,便又高呼一声,脚下发力。正是下坡,步子更大,一步数丈,落脚处岩土崩碎,石块开裂,脚底处鞋子早已磨破穿底,只是姬炀气血正劲,对脚下情况毫无察觉。下坡的身子犹如一道旋风,速度快逾猎豹、山狼,行来如巨石下砸,行去如山风呼啸,擦着的草木荆棘折,碰着的林木断。
乘着疾行如风,瞅准河流狭窄处,几丈距离竟踏水而过,让这一道对少年的障碍变成通途。
越过山涧,不多时便奔至红旗招展处,那里姬欣堂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两刻半,不足三刻钟,这是雏龙园历史可查的最好记录!给你超超等的成绩都不为过。”
姬炀并没有注意到姬欣堂的称赞,反倒为没有追上那领路教头而遗憾;体内血气正盛,在旗后平地上转了几圈才慢慢停下来。
姬欣堂与那领路教头谈了一路情形,也不免称奇,不过考虑到姬炀天生炎体的情况,出现一些不平常难以解释的事情也都容易接受些,不会如常人般惊讶莫名。见姬炀跑完也不坐下休息,只站在一旁远眺,便走过去道:“姬炀,你今番得了这头名,创造了新的记录,难道不高兴吗?”
这次姬炀没有再不说话,而是冷冷地道:“终究没追上前面那个助教。”
姬欣堂听了之后稍显茫然,但瞬间就明白过来,笑道:“那可是教头,当你师傅的,被你这么追上,岂不是笑话?何况人家可是神意境修士,你还没开始修炼,怎么能比?”
“落在人后就不要找原因!”看起来倒像是姬炀在教训姬欣堂的样子。
听姬炀这么一说,姬欣堂更觉可笑,脸上强整严肃道:“说的有些道理,但不是正理,而是歪理。”
“道理是铁定的,分什么正歪,没跑过就是没跑过!”姬炀口气更硬。
姬欣堂被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气红,不过他不是常人,很快就又恢复过来,依旧笑道:“既然知道没跑过,可想不想跑过呢?”
姬炀不吭声,只是看脸色,答案很明显——怎么会不想呢?
“想跑过就对了,可一定要知道原因,知道长短。他的长处在于他是成人、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而你只是小孩,还未修道。”姬欣堂准备引他向道,让他自己生出强烈的欲望。
被姬欣堂说成小孩的时候,姬炀怒视了姬欣堂一眼。
“长大要慢慢来,自然而然就长大了。修道嘛,却要争取,最好的地方,最好的门派,最好的功法,最好的师傅,最好的环境,自然多半就是最好的成长,以后也是最强的实力了。”姬欣堂说得自己都很投入,甚至很向往,却忽然发觉姬炀似乎没怎么用心听。又问道:“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你又觉得怎样呢?”
“我可以回去了吗?”姬炀看着他冷冷地问道。
没想到姬炀会这么说话,弄得姬欣堂顿时一愣,片刻后才换了冷脸答道:“今天你的比赛结束了,成绩超等,想回去的话,自己可以先行离去。”
姬炀走下闵樊山的时候,刚好遇到渡过河流还弄得一身湿的姬英武。若是换了旁人,必定会先向姬英武打招呼,不过姬炀是个反例,直到姬英武跑到他身边时候,向他找找手,他才稍微挥了挥手,算是招呼过了。两人间只是不那么生疏,却还不到熟络的地步。
这天的穿越,姬炀超等,姬英武跑了个五刻半,若是没有姬炀,他便可以得到超等,只是既然姬炀第一,他便只能拿个甲等头名;之后还有一个跑进六刻钟的,也记甲上,其他人大多都是乙等。晚上休息时,姬炀没有一丝疲惫感,反倒一身畅快,一晚都是好眠。
第二天上午还是原地集合,这次虽然所有人依旧到齐,但讲话的却是一个好面相的授业先生,那先生说了几句先贤道理,然后就公布了今天文试的内容和规则,原来是默写《三字经》,正是姬炀唯一学全的一篇文章,也是所有人来此上课学文的第一篇。评定方法是看默写的内容、错字漏字、字体功力等,默写场地就在一旁的旷野上,园丁们早搭好的木台。
姬炀虽然就学了这一篇,文章名字也知道,只是他没有真的理解这个意思,就算是那先生说要写《三字经》,他也没明白要写什么。在随众少年一起走过去的时候还在发愣,不经意间问出一句话:“咱们这是要去干嘛?”
“写字嘛,笨蛋!”有人出口带恶言。
姬炀对笨蛋这个词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感,因为他自己很少接触,所以就没有理会,只接着问道:“写什么字?”
却有另一个声音答道:“就是咱们整天学的那篇。”姬炀听出来这是姬英武的声音。
又有一个声音道:“就是第一篇,笨蛋。”
“晋华,不要无礼!”姬英武叱道。
“何人在喧哗?默写不要发声,违者取消成绩!”有先生开始呵斥制止。
姬炀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研墨之后就要提笔写字,不料有人站在身旁喝道:“你是何人,坐的可是自己位置?”
姬炀抬头一看,却是个先生模样的人,身边还站着个少年,姬炀不想理他,又低头提笔,口中答道:“姬炀。”
那先生被他一看,浑身乍然一冷,愣了小片刻,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有些古怪,却听身旁少年说道:“先生,你看他还不走。”先生被催,又见姬炀对他并不理睬,正埋头写字,心下一怒道:“我在问你话,你是何人,怎么坐他人位置?”
姬炀本不愿搭理,被他一喝,当时忘了初字笔画,竟而写错,便停笔瞪着先生道:“你说什么?”
先生自己没喝住姬炀,反倒被姬炀沉声一问,自己先打了个冷战,心下更恼,大声说道:“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桌上那纸签上有名字,姬乐和,你可是叫姬乐和?”
没等姬炀回答,身旁那少年早急着答道:“先生我就是叫姬乐和,姬乐和啊!”
先生正恼,扭头喝了他一声:“闭嘴,没让你说话!”
“我叫姬炀,怎么啦?”姬炀答道。
先生一听是两个字就确定他自己承认不叫姬乐和,也没注意到是姬炀两字,更怒道:“既然知道自己不叫姬乐和,为何坐在别人位置上,这是何道理?刚才连番问话,你不理睬,这目无尊长,又是何道理?!现在经我申斥,你还站在别人位置上不走,这又是何道理?!”
那先生说话一通的排比反问,气势汹汹,喝得姬炀一时没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当场愣住。
就在这时,远处的姬茂德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这是姬炀,让我来跟他说。姬炀,你看看桌上那个纸签,可是你的名字?”
姬炀一看,桌上果有个纸签,上面写着三个字,而且正好都认得,确实是‘姬乐和’,便答道:“不是。”
“你去看看远处那张桌子,就是空着没坐人那张,看看纸签上可是你的名字,若是的话,你就坐那里。”姬茂德指着满场仅剩的一个空位说道。
姬炀觉得他说的有理,这才离开这张桌子,走了过去,到那边一看,确实是自己的名字,便直接坐下,摆好文房四宝开始写字。
姬炀一走,那叫姬乐和的少年才终于入座。
而那先生一脸愤愤道:“这厮这般无礼,怎能轻饶?!”
姬茂德打个哈哈道:“先生轻声些,他们都在默写呢,走咱们一边说去。”便拉着那先生走出了默写场地。
姬炀虽说用功两月,可这《三字经》也记得不是很牢靠,让他识字认字还行,现在默写,却是让他头痛。开始还好,写几个字才有一个错字,到后面才慢慢出现不会写的字,几十字后错字、空字已经很多,到文章后半程,那更是连续都是间隔,几乎记不得几句话,而且即便写上,除了些常见字,其他字多半也是写错。
姬炀不时挠头苦想,却没多少效用;抬头去瞧他人,因桌子间隔太远,只能看到乌压压一团黑点,根本看不清什么字;准备起身走过去看时,在附近晃荡的姬茂德便拦住了他,说什么默写笔试不准偷看,只能想起来多少写多少的,许多规矩,云云。
姬炀久久都没写出多少字,可场上少年一个个逐渐交卷离开,人数渐渐稀少,姬炀心下更急,却忽然想到,自己只能想这么多,那就写这么多好了,反正没说一定要写完才能走,于是他也起身交卷。
见姬炀起身,姬茂德赶紧走过来,问姬炀道:“你这纸上可标注了自己的名字?文章的名字可写过?”其实他一直注意着姬炀,知道他并没有写这些。
姬炀低头一看,问道:“必须要写么?”
姬茂德这次也懒得跟他解释,道:“必须写!”
姬炀也不争辩,就在文末写了‘姬炀’‘三字经’五个字。问道:“可好了?”
别人的标题都写在卷首,姬炀却缀在文末,看得姬茂德又是摇了摇头,无奈答道:“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