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再也不会动。
他伫在我面前,再喊一声:“冉冉!”
我一直呆呆地:“宙哥哥。”
他拥抱我。我两手无力地砣下,好一阵,我才环住他的腰。我们就在黑暗里抱着,好一阵。
感觉有人要上楼,声响已经到二楼,我放开他,说:“宙哥哥,进屋里坐。”
他跟我进屋,环顾四周。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白开。我说:“将就喝,我没有茶,这个点儿也不敢让你喝咖啡。”
“你有咖啡?我喝,我有点困,但不想睡觉。”我想到一边儿去了,脸又是一热。赶紧去给他冲咖啡。倒了一杯出来,递给他。
他笑了,说:“速溶咖啡呵。”
我说:“只有这个了,你不喝?”
他接过来说:“喝。不过总喝速溶咖啡不健康。”
我说:“方便。”
他笑。他最惯会笑我。他说:“你这么晚才回来?出去玩儿了?”
我说:“想到过节,我出去走走,看了场电影。”
他说:“和朋友?”
我说:“一个人。”
感觉他舒了一口气。
我端了一杯热开水坐在他对面,问他:“你怎么到上海来了?出差?”
他说:“来看你。”轻描淡写的。
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发亮,不躲闪,盯着我。我不想开口问筱姐姐,但她的影子总是横在那里的。
他说:“我已经回了湖北。你姐说你一个人在上海不回家,我就过来了。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
我顿了一下,还是问道:“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害你等这么久。”
他不答。他知道打电话他就不可能来了。有时候人做傻事靠的就是这么一股子傻劲儿。不能多想不能多问。
我抿抿嘴唇,耷拉下眼皮,看着桌子。手指将就杯子滴在桌上的水渍划着圈圈。
他伸出一只手,拉着我划圈圈的手。我挣不开。
他说:“冉冉,你听我说。冉冉。”
我抬起眼睛看他,说“你要说什么?”但我可能只做出了这几个字的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他说:“我还没有和金筱结婚。”
我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不是计划九月份就该结婚的?”
他润了一下嘴唇,说:“没有。原计划是。但我想,先不忙。”
“为什么?”我追问。
“你还问?”他瞪着我。
“但是你终归是要和她结婚的,只是暂时缓一缓?”
“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你。你还不明白?你没有感觉吗?”
我又心虚又理亏,我低下头。
“你不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吗?”他反过来追问我。
我无力。金筱给我多少帮助呵。我不敢看他,更不敢回应。
“金筱像是我的同学,我的生意搭档,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像在MBA班里准备共同完成一个课题一个项目一样。仿佛没有那种男女的甜蜜的感情。”
“不对。”我低喊:“金筱姐姐是个多完美的人。她长得多漂亮呵,身材又高。她学习好,字也写得好,她又热情又爱帮助人。”我把我知道的金筱的所有的优点一一举出来。
他又好笑又着急:“可是,我是想找个老婆,不是评三好生评奖学金。”
“那你要怎样?”
“我要你这样。”他坚决地,不容我分说。
“不可以。”我几乎是果决的。
“为什么?”
“不可以。”我忘不掉金筱姐对我的好。
我无法因为突然出现的一个男子的表白泯灭我内心对她的感激,即便这个男子是我想要的。
天知道我内心对辛宙的感觉。让人沉醉让人发狂。正是因为这感情,让我避之不及才逃回了上海。我本来再也不要回湖北辛家了。我要在这儿找个男生,恋爱,结婚,生子,在上海终老。
我也不是白莲花。每当看见他俩如一双璧人似人站在一起,我的心都麻木了,我嫉妒得发狂。我希望金筱因为什么特殊的情况离开。我希望她移情别恋,甚至希望过她出车祸乘坐的飞机失事。我真够丧心病狂的。当我被绑架的时候我想会什么不是她?
但是当辛宙站在我面前时,我却不敢接受。
我们僵持着。
他走到我面前来,抱着我,把我的头按在他怀里。
好一阵子,他干咳一声,放开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都忘记送给你圣诞礼物了。”
他打开盒子,是一条PANDORDR的链子
PANDORDR的项链曾被评为最温馨的情人节礼物。一条链子几百,一颗珠子几百,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都送得起。富裕的一次就送一条链子加串满珠,贫穷的可以一年加送一颗珠子。
辛宙送给我的有十二颗珠子。
“喜欢吗?”
“喜欢。”我任他给我带在颈项上,用手摩着珠子。
他眼神疼爱。但我有一种病态的情绪,总觉得他是在疼爱一条受伤的小狗。
真的,我极度不自信,我就是觉得我不配得到他的喜欢。他不过是可怜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他也不再要求我马上表态。他问:“注册会计师考试怎么样了?”
我说:“今年的三门都过了,准备明年把后面三门都过掉。”
他嘉许地说:“好能干。然后呢?再考律师?评估师?当一个三师?”
我说:“不会。就一个注册会计师快把我的元神都烤出来了,能安身立命就可以。可以靠专业吃饭就行了。”
他说:“然后找一个当财务经理的工作,再争取做到财务总监?”
我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这样想的?”
他笑说:“所有的会计都这样想的呀。我面试过多少财务经理。”
他停了一下,再说:“你以为凭借注册会计师你就可以做到财务总监?”
我说:“有什么问题?”
他的咖啡正好喝完了,我去厨房倒了一杯开水给他。
他接着说:“没有人脉关系的话做到财务经理就差不多了,财务总监一定是总经理或董事长最亲近的人。你的小脾气恐怕没法在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地方做到和别人最亲近的程度吧。”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话。但也不打算追问。自从爸妈去后,我很不容易跟人亲近,总是与人有隔膜。他对我分析是对的。
我们平静地闲话家常,仿佛忘记了刚才谈感情时的的欲生欲死和纠结心碎。
我们就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
上海的冬天屋里可不供暖,越到深夜越冷,寒气沁人。我的膝盖开始痛了,伸出手去摸摸膝盖。我从小就有关节炎。
他注意到了,别过头对我说:“好冷,南方就是自以为是南方,不供暖。开空调吧。”
我说:“客厅没有空调,只有卧室有安。”
他拉着我走到卧室,开了空调,环顾了一下卧室环境,见只有一张床,一面四开门的衣柜,连把椅子也放不进来,笑说:“我也可以坐在床上不?”
我又脸红了。我俩坐在床沿上,我把毯子盖在膝盖上。渐渐暖了。
他说:“这个老房子等他拆迁好了,另外先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地方住吧。我看住在这儿的人不多嘛。”
我说:“因为是以前爸妈单位分的宿舍,所以条件是差一点,主要没电梯,电路也比较老化,一家人只准安装一部空调,安多了怕电线不能承受。不过还是可以勉强住的。这里地段好,方便。这个位置的新房子,想都不敢想。”
他说:“明天我们去看看附近的电梯公寓吧。新楼盘也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交房,看能不能有好一点的次新房,二手的现房,如果是装修好的就更好了,可以马上搬进去住。”
他的口气有点兴奋,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妇在筹划新家。
我望着他,他回头来看着我,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在北京,我都提不起这个心来筹备。我想,金筱一定感觉到了。”
看来这是回避不了的。
他继续说:“我们都没有催,可能都没有心情吧。我一惯认为是我忙、累,回到家跟条死狗似的。动也不想动了。”
我笑说:“到我这儿…算是来度假?混身都是劲儿?”
他沉默。我又觉得自己造次,不好意思再开腔。
他突然靠近我,想说什么,突然又放弃了,他又坐回去了。在黑暗里,人点燃一支烟。
我诧异地说:“你要抽烟?我从没看见你抽过烟,以为你不抽。”
“上学时抽,后来戒了。最近一段时间又抽上了。就是在你被绑架的时候。”
我抬起头转过去看着他。
他伸出手揉着额头,再吐一口烟:“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一件事,应该是确认一件事,我不能没有你。”
在黑暗中,我身上一半的血凝固住,另一半又贲张。
他靠近我一点,伸出手揽住我的肩。我的反应有点硬,他也没有勉强,姿势显得很僵很别扭。我们都没有介意。还没有到妥协和迁就的地步。我想。
不知道是空调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温度传递过来,我凝固的那一边开始活过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掰过我的脸朝向他。他的头发不像平时的不丝不苟,不太整齐有些很毛躁地竖起来,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我。
这几个月不知是备考压力太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瘦得有些不成样子。
他的眼神凌厉但又温柔怜爱。我知道我应该表态,也想不顾一切。但金筱姐姐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她是一个温暖的存在,我无法无视。如果她只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相信我的勇气,我一定会扑上去。
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和金筱姐姐在一起几年了?”
他不置信地放开我,虚弱地回答:“快五年了。可是这都…”
我伸出手作了一个不让他继续说的手势:“那你们在没在一起那个…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那个”我还在斟酌字眼。
“这个,我们在美国认识的,这在美国很平常。这在现代中国也很平常。”他完全知道我指的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那她怎么办?”
“我回北京跟她说。她是一个大气的人,北京大妞。”
“我一直很羡慕她。我有什么好?”我囁嚅着。
他揽紧我:“你没有什么好,可就是让我放不下。”
他并没有趁势吻我。一方面我很失望,但另一方面,也令我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