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最后还是决定定向增发三个亿,第一大股东同比例增发,也就是辛伯伯必须额外拿出一亿一千万现金,目的是为募集一亿九千万元回来。除了以前的积累,大概还需要在银行贷款五千万,以辛伯伯本身持有的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作质押。这是辛宙亲自出面与银行谈妥的。
薛行长拍板时说:"小辛总,这是我们行第一次对民营企业发放股权质押贷款,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创新和突破,希望辛氏自身经营能如虎添翼取得突破。"
辛宙神彩飞扬,说:"薛行,您放心,如果不是已经反复验证过收购项目的可行性,我们也不会做稀释股权这么大牺牲,我们必须突破拓展业务彊域,谋求更大的发展。三年以后,您可以看到两个辛氏规模出来。"
当天与银行界一行共进晚餐。辛宙、财务总监黄兰女士、总监助理关小东陪同。因为下午我进会议室去送了几次资料,黄兰姐建议让我一起去参加,说:"多个女同志作个伴儿吧。"银行方面除了薛行长,还有信贷部张经理和吴副经理,还有我们的客户经理陈老师。
酒过三巡,大家的情绪慢慢酝酿起来了,连黄兰姐都放开了。她带着关小东和我第二次给银行的人敬酒,薛行长本身就豪气,又不摆架子,二话不说立马干了。到两位经理那里倒也喝了,小吴经理突然扭着黄兰姐说:"黄总监,你上回不是说要给我介绍美女给我做女朋友的嘛?"
黄兰爽朗地笑说:"没有问题呵,包在你黄姐身上!改天就联系安排嘛。"
吴经理借了三分酒意,拉着黄姐喝:"别改天呀,大家天天都忙不是?"
黄兰陪笑道:"改天改天,今天没联系呀。"
吴经理睃我一眼:"小齐不错呀,没有男朋友吧?刚才我问小东了,说你没男朋友吧?"一个酒饱嗝一起出来,又伸手来揽我肩膀。
关小东脸都白了。他对黄兰耳语一番,我看她脸色几变。薛行长和辛宙也在低语,估计并没有看到这边的情况。
黄兰说:"小吴,你看你太不顾小姑娘面子了,冉冉小,咋好意思马上当面表态嘛?下来我给你回话?"
他偏不识趣:"我也是单身,小齐也单身,又不是欺男霸女,处处看嘛。"
我腾一下站起身来准备离席。黄兰姐拉着我低声说:"冉冉忍一下忍一下,平时小吴还是温文尔雅的,估计喝高了。"
"借酒装疯?"我哼一声:"我看他是借酒行凶哦。"
辛宙已经走到我面前:"冉冉,受委屈了,先坐下吧。"他的眼神很复杂,但我看得出他对借贷成功的期望甚于无奈。
我浑身发抖。眼泪就快夺眶而出。
他按下我的肩头,拍拍:"我来处理,交给我。"
我身子晃了一晃,坐下来,木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残羹和狼籍的杯盘,眼泪涌出来。
辛宙走到小吴经理和薛行长中间,薛行长正在轻言教训小吴:"你这么冒失,看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吧?"
辛宙说:"承蒙小吴青眼有加,我这个妹妹面浅,你的女朋友包在我身上,来,喝酒。"
小吴阴阳怪气地:"原来是辛总你的"妹妹"呵,早说我也不至于嘛。是说她看起来感觉不一样哦。"他的这个"妹妹"带着古怪暧昧的含义。
辛宙不置可否,只拉着薛行长和张经理、小吴继续喝酒,使了眼色叫关小东也过去搅酒。
黄兰姐陪在我身边,我再不懂事也得会大事化小包包散,说:"黄姐,我没事,是我反应过激了。"黄兰说:"也怪不得你,那小吴时常装腔作势,自以为是,加上今天酒喝得真有点多了。"我说:"他在行长面前居然还放肆?"黄兰说:"他身份特殊,是省分行一个副行长的侄儿,薛行长都是靠着大行长上的,必须要给面子的。不然他这么年轻二十多岁咋可能当上经理?"
早知道银行这种大机构群带关系不是一般的严重,今儿我算见识了。
我有些紧张地问:"今天这…不会影响我们贷款的事情吧?"
黄姐说:"不能吧?他无理在先。"但我看她神色忐忑地看了一眼那边。
"唉,也不是,是我太嫩太少见多怪。人家开个玩笑而已。"
"唉哟,我的好妹妹。"她伸手捏了捏我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酒,拎起瓶子走到薛行长和吴经理那边,对他俩说:"不好意思,薛行,吴…哥,我敬二位一杯,方才是我听叉了,莫见笑。"我笑着先干为敬。他们二位也不多话仰脖喝了,薛行长还说:"小齐酒量不错不错。呵呵。"
我只看见辛宙先是神情一松但又变得怪异,盯着我若有所思。不过我只当他醉了。
一行人随后散去。在车上,辛宙突然扭头过来问我:"黄兰跟你说什么了?"我抬头望向他:"没有什么呵。"他又说:"冉冉,受委屈了。"我故作轻松地:"没有没有。人生处处有混蛋!呵呵呵呵"是有点醉意了。我总算知道酒醉的滋味,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喝酒,真的是一醉解千愁。什么自尊,什么害羞,都不见了。
他哭笑不得,但转回头去不再多说什么。下了车他径自下车进屋,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一个人跌跌绊绊上了楼,摸着黑开门扑倒在床上,趁着酒意闭上眼,只想醉过去睡过去不醒来。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十点过了,是姐姐的电话把我吵醒了。我接起来听见她说:"听阿宙说你昨天喝多了?今天不用过来公司,好好休息一下,啊?"我应了声挂断电话继续蒙上头沉沉昏睡过去。
下午才起来,看到手机上有三个黄兰的未接来电,忙拨过去。
黄兰姐问:"好些了没有?有没有事呵?"
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呢。多谢黄姐关心。"
黄兰说:"没事就好。嗯…辛总还找我过去问了半天。"
我好奇:"他问什么?"
"还不是说你昨天又自己去敬酒的原因。他以为我给你压力。"
我失笑说:"不好意思黄姐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只是自己觉得不要得罪财神爷吧,稍微缓和一下。"
"是的是的。但辛总多细心多自负一个人呢。好好,你休息。"她似乎觉得在我这样的老板亲戚面前说多了什么,颇觉不妥,匆匆收了线。
我放下电话,心绪不平静。像我这样一个小职员,在什么单位,无论国企、机关、还是私营小公司,去陪着应酬喝点酒沾点二荤二素的笑话本就应是平常事,即便是黄兰总监也得当忍则忍吧?可自己还当自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能被供起来的观音?何况我不过是辛氏的外戚,叼光已久无以为报不说,更应为姐姐在这个家的地位出点力分担一下,哪里还能添乱惹麻烦呢?这个贞烈洁女当得太不知好歹了吧。
晚上姐姐回家来先到我房间来看我,说:"完全好了吧?把我吓了一跳。黄兰都跟我说了。"
我说:"不碍事的。这点酒不算啥的。"我打哈哈。
姐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以后不去不参加了。啊?"
我说:"你不用这样保护我。我又不一会掉一块肉。"
姐姐说:"我是听说那个银行的吴经理吴世勇,可是一个花花公子,不然黄兰还觉得不错的,家世也好。所以她还真怕他缠上你。"
我说:"黄姐可以说我的情况呵,那个吴世勇总不敢勉强吧。"
"越说越不好,如果人家来正式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不愿意,为什么呀?看不起人家?那不是反而得罪了结仇了。"
我哭笑不得:"那就由得他以为我是无依无靠的,可以随便纠缠?还有,他既然是花花公子,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见过呵?干嘛一定会来找我?"
姐姐说:"行了,先下来吃晚饭吧。不想那么多,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很佩服姐姐,她在爸妈去世后一力承担着自己和我的生活,越来越潇洒自如。
晚上辛宙并没有回来,随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他,应该是已经到北京运作证券事务去了。辛伯伯时常坐在他的办公室主持大局。
我也继续进行复习,离第一次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的时间只有不到二个月了。我这次只报了会计、审计和财务成本管理三门,明年再考两门法律和战略。有金筱的批注,我的进展很快,理解消化认知能力上得很快,但这一向恍忽得很,记忆和专注不如前,我的考试策略改为保二争三,至少保证二门过,否则三年我恐怕过不完六门。于是我两点一线,不再有旁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以致于辛宙所说的"我的妹妹"也成了别有意味,闹到满企业风雨的地步,我竟没有一点察觉。刚听到这个说法时,我对那好事求证者说:"他是我姐夫的弟弟,说我是他妹妹没有什么问题呵?"对方眼睛闪烁着异光:"那你们是亲上加亲啰?""你这叫什么话?"我这才十分注意地盯着对方说。
人际关系就是在这一层一层包装、伪饰中真的成了假的,而假的成了真的。有些又因为不便解释,或当时不解释事后解释已惘然,又只得任由别人随意揣测转述。也有因为当事人并不会那么多的误解,反而被好事者利用,其利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利,就是纯粹为了好事增加茶余酒后的谈资而已。
段小妹一溜小跑地走了。我去找姐姐一同下班。姐姐说:"你还有多久考试?"我答还有三个星期了。"
姐姐说:"我们另外招聘了出纳,可能后天上岗,你办办交接,回上海静心复习。"
我吃了一惊:"那我考完了不回来工作了?你们是开除我了?"
"不不,只是让你静心复习。再则,你考了注会,怎么还让你干出纳?"姐姐的逻辑让我无法反驳,我默然了。
快到家门时,我忍不住了:"姐,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她说:"没有呵,你别多想。",又顿了一下说:"冉冉,这个家虽算不上大家庭,但因为是家族企业,总归涉及利益,就也比较复杂。我们…要特别自重。包括我,也都不能太任性。…爷爷奶奶的眼线多着呢。"
我冷笑一声:"不知道什么地方不自重了?姐明说。"我身子有点发抖。
姐姐并不答话,到了家熄了火,我拉开车门一个箭步冲进屋子,安安欢天喜地地冲过来要我抱抱:"姨姨抱。"我搂着她,把头埋进她的胸前好一阵子,再抬起头来看着她精致的小模样,说:"安安要不要跟姨姨去上海呀?"安安格格笑道:"我要跟我幺爸幺妈去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