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伯伯让秘书给我倒来一杯茶,说道:“你后来跟进旭康资本的合作项目没有?是你亲自在跟进还是安排下面人做?”
我说:“只要是解总层面以上都是我自己在跟。下面的人只负责做材料和报送材料。这次我也是带着人来的。不过一直没见到筱筱,说她到TJ英乐股份去了?”
“是吗?她去英乐干什么?英乐不是你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吗?”
“您不知道?”我看着他。金伯伯不像是要瞞我的样子。
“不知道呵,我从南方回来就没见着筱筱。”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只有沉默着。
“你这小子,倒是越来越稳重了。不像刚从美国跟筱筱回来那阵,活跃是活跃,就是显得咋呼,一副纨绔子弟习气,当时我都有点不敢把筱筱许给你。”
金伯伯慈祥地看着我。我口涩。
“金筱去英乐是在跟我赌气呢。”我小心地试探着推进。
“你们怎么呢?她跟你赌什么气?你惹她哪?赌气也不能影响公事嘛。”
“也不全是赌气。她可能恨我。”
“什么事这么严重?”
“金伯伯,我…”我抬起头望向他。
他的眼神带着询问。
“我们讨论过分手。”我硬着头皮说。我在赌,赌金伯伯的正直。
“分手?你提的?她提的?发生了什么事要分手?”
“金伯伯,您跟伯母之间的感情是爱情吗?”
他吃惊地盯着我。我敢发誓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地问过他这种问题。
他厉声说:“是你小子思想出问题了?钱多了?脑子烧出毛病了?”
我赶忙否认,很诚挚地说:“金伯伯,我就是觉得我跟金筱还需要磨合,我们的观念有些不一致。”
我又后悔自己的主动交待,太沉不住气了。看金筱都可以一直瞒着,我干嘛主动送上门去?但是看着金筱把我架上火,又分头做着几手准备,让我有腹背受敌之被动,不如快意恩仇?但现在看来我并没有做好摊牌的准备,我只好先稍事缓和,也让金伯伯有个心理准备。
他已然起疑了,眼神探究地看着我。在这种重压之下我并不能保持沉默。
我真诚地说:“金伯伯,我和筱筱都需要冷静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走下去。这个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您放心。”
我也希望他收手不再帮我。受人莫大的恩惠却可能无以为报的负疚感太沉重了。
金伯伯面上并不露声色,说:“你就是专门来给我说你和筱筱的事情的?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走向门口,快出门的时候他叫住我:“辛宙,我希望你们考虑清楚,不要做将来后悔的决定。”
我回过头盯着他郑重地说:“我知道,金伯伯。我会跟筱筱好好处理的。”
走出证监会大楼,我仰头看着蓝天。电话响了,关小东说他已经约了秦非吃午饭,而现在金筱他们已经在京津塘高速上了。
我还是让他单独去,下午再见面商量。
我回到酒店,给蒋秘书打了电话,让她草拟一份协议,内容是我与金筱的股权转让事宜。我叮嘱她“知道组织纪律”。我能够感觉到她的吃惊,所以再叮嘱她:谁都不能说,包括老辛总和大辛总。
巧的是金筱居然主动约我吃午饭。看上去她气色不错,看来与英乐谈得令人满意。
她说:“你在BJ是等我吗?”
“是呵。”
“等我干嘛?我们这样不挺好的吗?”
“我们准备向旭康按照他们的要求报材料,有一些一直是你的团队在准备吧。我们还是一起把这个事情做好如何?”我耐着性子说。
“我们一起?我们还能一起做什么事情?”
“筱筱,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与我合作,那么就按我上次的提议做个了断,事情我会接下来,安排其他人做。”
“你是在逼我啰?”她冷笑着说。
“不是。因为旭康已经在催我们了。如果你不想辛氏沾你和金伯伯的光,你可以不管,甚至你也可以去告诉他们,再看看他们客观的决策吧。我今天上午已经把我们的事情跟金伯伯提了一下。”我将了她一军。我发现上午见金伯伯不全是负面,至少可以不被金筱戏弄。她也在赌,赌我碍口识羞不敢主动承担后果。
她变色道:“你居然敢?敢去给我爸说你移情?”
“我并没有移情。我只是希望我们都冷静,好好思考一下我们的感情,我也是这样给你爸说的。”
她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但她却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就可以达到目的了?告诉你,办不到。我会搅黄旭康投资辛氏这个事情的。”
“我相信,你会这样做。你会推荐其他类似的企业给旭康,让他们做大最后反过来控制我们,对吗?”
“你很聪明。”她并不诧异。我们毕竟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站起来。
她看着我,有点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辛宙,如果旭康支持辛氏做大了可以收购其他企业以保证辛氏做到全国行业排名第一呢?”
我看着她。
她哽咽着接着说:“那你还是不考虑和我在一起?”
我愣住了。我呆着,她走过来,走到我面前来,伸出手抱着我的双臂,仰着头,泪水流下来。我别转脸。
我要是左右摇摆我就不是人。
我把金筱拉开一点距离,她不肯放开,还是粘上来。其实在外面不知情的人的眼中我们何偿不是一对门当户对郞才女貌的璧人?但是感情不在了,再这样近距离贴身我不免觉得尴尬。虽然我们肌肤相亲多年,但下了决心不要有那种关系,就是外人了。外人!我再次觉得自己凉薄。
我不是没有过逢场作戏,生意场上,偶尔也有陪吃陪喝陪歌伴舞的,请三四个公主,那些女孩也还是会做出种种亲热得让人出汗的撩人举动,这是她们的敬业。金筱曾开过我玩笑,说:“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这些生意人即便自己不愿意,总还是要陪客户呵、陪领导什么的。我能理解,但是你要注意分寸呵,过了别怪我翻脸!”所以一般我是不出席,自有主管销售和接待的副总经理们出面。不得已在场的时候我刻意保持距离,那些女郎还是识趣得很,只要钱不少给,少付出点没什么不好。
我执意拉开她,扶她坐下,陪她坐着。其实我并没有过处理分手这种事情的经验。从小到大,金筱就是我唯一的女友和前女友。也许我们都不懂爱。我们之间感情的失败,不是金筱一个人的问题。我也不懂。在我过往的经验中,爱是朋友,是合作,也是性。我们的感情平和,强调合作,强调友好和平等。我们都缺乏那种天生敏感细致但又顽固偏执的神经和意念,缺乏对对方的淋漓尽致的宠溺和欲望。也许,这才是爱情的真意和全部。
自从和冉冉在一起,我内心对爱的感受越来越多,有时候连工作的时候都会分心。难道果然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包括这次的选择,决意与金筱分手而不是理智离开不会给我带来名利的冉冉,在旁人眼中,也是愿为美人抛却江山的行为吧。对于许多男人在发达了以后***如果之前的是真爱,我相信是不会换的。但如果之前只是理智的选择或将就的选择,变心的可能性就大了。
我拍着金筱的肩,传递着关怀,但不可能更多。
她双眼迷蒙地望向我,我别转脸。我不敢跟她对视,只抽了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揩泪。印象中,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掉泪。我甚至不知道她也会哭。但每一个女人有每个女人的韵致,楚楚可人不是金筱的韵致。
我埋下头,好一会儿,感觉她平静了,抬起头对她说:“筱筱,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这么多年你也是了解我的。你也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因为责任被迁就去结婚的对象。”
她望着我,又流下泪。
我看着面前的桌子,继续说:“你是一个层次很高的女孩子,精神方面的要求也会高。你现在是被工作牵着走,节奏那么快,工作那么紧张,来不及思考我们的感情基础。觉得这么多年在一起,就该结婚了。我这段时间倒是好好想了想,总觉得我们之间,欠缺爱情的感觉。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或者我遇到,就可能会颠覆。你明白吗?就象我爸妈的婚姻一样。他们的事你应该听说过的。”
她不再流泪了。
我接着说:“每个人成长都有阴影,我也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也许你是幸运的,但老天会给你补起的。”
“所以你就代表老天爷来给我补上这一课了。”她说。
“也许,算是吧,我也不想勉强我自己了。我希望我们都能找到最让自己内心感动的那个人。”
“你找到了?”她又试探我。
我否认:“不是,但我觉得她也许在某处等我。你的爱人也是。”
这些话,不算太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