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去BJ了。在SH机场我给关小东去了个电话,他告诉我有很多新的情况要跟我汇报。听上去是有进展的。我觉得用关小东是用对了。苦出身,凡事愿意下功夫,领导提拔的时候懂得珍惜又不讲价钱。
我让他就在酒店等我,不必跑到机场来接我,我们都是同龄人,不必迎来往送的,民营企业不要讲那种官僚气的排场。听得出来他对我把他视为同龄同辈人深感知遇之恩。我是真这样想的,并不是为了笼络人心才这样看待问题。我自海外归来,对平权自然更接受。但也许经过一些事情和时间后,我会充分知道所谓平权还是在强权的保护和驱使下才有可能。
他在酒店的房间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一壶咖啡。我把外套脱下来,坐在沙发上。
他递给我咖啡,在对面坐下。我示意他坐我旁边的位置,他坐下来。他给我说道:“辛总,我前天过来的。前天约秦非,他似乎有点顾虑或是有所防备,不肯出来见面,托辞要接孩子。昨天我到公司楼下截住他,好歹把他拉出来了,我们一起去接的他家小孩。还送回家,一直等到他爱人回家,才和他一起到他家楼下的小酒馆坐。”
我在回忆秦非这个人,只记得他个子中等,戴眼镜,样子清秀,说话很斯文。我笑笑说:“金筱说,她喜欢用女生,觉得女生敬业,又不会被人用美人计离间或者勾引,对金钱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总的说来就是好用、安全。但这个秦非还算是一个帅小伙子嘛。”
关小东脸突然红起来。他接着说:“您之前不知道秦非的情况?”
我问说:“什么情况?我记得他是人大的研究生,又到英国再去念了个什么硕士吧?”
关小东说:“金总之所以用秦非这个男生,可能就是因为他跟女的也差不多。”
我坐得退后一点儿,想看清楚他的神情。他在茶几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揩了一下额上的汗。这个天气,怎么会有汗?
他并不想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八卦的人,但显然这一点很关键。
我把咖啡往他面前挪了一下,说:“不着急慢慢说。”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秦非,虽然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但仿佛…他喜欢男人。”
我真吃了一惊,这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但这种事情在现在也不算少见。
看来我还歪打正着。金筱不想让下面人被美人计收买,居然派了个男人达到了目的。我心里有一丝得意。但看着关小东那般狼狈,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我看着关小东,对他说:“他没有因为你去找他借机骚扰你吧?”
他说:“那…倒没有。至少现在不明显。不过,感觉怪怪的。而且他带我去的那个小酒馆好像是那种人专门去的。”
“哦。那还好。我和金筱在美国的时候,有去过那种地方,想去见识一下。”
他接着说:“秦非是金总最得力的臂膀,所以金总部门的计划书最后都要经过他的审核。因为金总说毕竟自己也是女人,怕女性思维主导了业务就不好,所以最后用个男人来把把关。男人的整体性、逻辑性都要强于女性。”
我呷了一口咖啡,等他继续说。
他说:“秦非提到…说不知道公司是怎样考虑的,最近金总让他们做一些行业内竞争对手的情况调研。我说,本来也一直在做这些工作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说感觉与以往不一样,出发点和立场不完全一样。有一点其他的偏重,但他又说不上来。这一向做的调研更多是从股权结构的研究上来的。而且说金总与TJ一家同业企业接触比较密切。”
我不动声色:“那家企业是金司长介绍的?”
他说:“那倒不是,是上一次在国家发改委开行业会的时候认识的。当时秦非他们都在场,后来并没有过多接触。但前两天看见金总还被他们来的人接出去了,没有带任何人,秦非和张雪都没有带。”
这暂时说明不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金筱并不会善罢甘休。
我说:“如果金筱真的准备离开辛氏,秦非他们准备怎么办?”
关小东说:“我也隐晦地探了一下他的意思。”然后他就顿住了。
我看着他说:“怎么了小东?他什么意思?”
关小东忸怩地说:“他居然问我他该怎么办。”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有点不敢接秦非的话,怕引火烧身。
我努力但语气轻松地化解他的尴尬:“小东,你是我的特派,你可以给他许一些你认为合适的诺。当然如果不是公司能给的,而是要你个人表什么态,这个…你当然要审时度势了。”我这个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我也不可能给出直接的指引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我也有,所以不会要求员工突破底线。对于有些老板(包括冉冉曾经的老板)为签下大单软硬兼施让员工做出种种牺牲,我打从心底里是看不起的。所幸辛氏企业是有自己独特核心技术在发展和经营,产品一直供不应求,订单量已经排至后年才能履约。但商业社会自有他运行的规则,所以利弊自省,得失更是由个人来把握权衡了。
关小东一贯知道我的观点,所以他也是没有什么保留全盘给我托出。我感谢员工这一份信任。我接着对他说:“小东,除开这样,你觉得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秦非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低头忖了半刻,抬起头对我说:“辛总,你放心,我觉得秦非确实是个人才,公司应该把他稳定下来的。我尽量做他的工作。”
我放下心来。他能得出这个结论下这这个决心并且给我表达出来,应该已经有些把握。
我看着关小东的大个子,觉得秦非总不可能勉强他。
我说:“金筱明天上午在公司吗?”
他说:“秦非说今天再晚一点或明天早上给我电话,我们先沟通一下,再过去见金总。”
我同意。
他站起来说:“那我去等他电话。”走到门口,他又再回过头来对我说:“辛总,秦非…总的说来也是为了公司好。”
我说:“那当然。我知道。你不要有顾虑,他是从大局出发的。我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他的。”
从这一点,我知道关小东确实还是个内心善良的人,也懂得为他人着想,也愿意为别人争取。在现世,这一点也算难得的美德了。
其实我只希望知道金筱的底限在哪里,如果是我付得起的价钱,还是希望复杂问题简单化。但是如果她决意要与我翻脸并为敌,就比较棘手了。
我想起冉冉。她是这样一个让人轻松愉快的女孩子。说她单纯,她其实并不简单,她内心丰富而坚韧。只是她没有那么物欲和权欲,说得好听点叫事业心。我想起今晨与她临别的亲热,嘴角不由得浮起点点笑意。只恨不得尽快结束这一切,早一点把她娶回家。
第二天一早,关小东在早餐厅找到我,对我说:“辛总,金总今天早上把秦非和张雪带到TJ英乐股份去了。他是发短信告诉我的。您看?”
我说:“那还是只有等他们回来吧。你方便到公司去看看其他人么?”
他明白了,说:“我马上过去。”
“不急,吃过早饭再去。”
“我吃过了,辛总你慢用。”
我看着他穿过大门,招了辆出租车。我让服务员给我下了一碗面,再冲了一杯咖啡。很快用完了早餐,我决定去见金伯伯。没有什么是可以逃避的。既然有了决定,不如早一点面对。
我到了金伯伯办公室外面。敲门,正好他的秘书出来,他招呼我进门。我端坐在他面前。在金伯伯面前我从不敢造次。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是和譪可亲的。显然金筱还没有告诉他我们的事情。我理解她。她从小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不愿让她知道她在我处的失败。她要做出其他让他们继续骄傲的事再告诉他们。所以她踏出了与辛氏对抗的一步。
想着她的倔强,我仍有一丝心痛。所以说我对她完全没有感情也是不客观的。但她这种试图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或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的做法我十分气恼。
如果有必要,我会和金伯伯谈判。其实这也是爸爸的主意。当我坦白跟爸爸议过这件事以后,他当然先是气恼,但后来发现我对冉冉的坚决的心意不可能改变,他老人家说:“我只希望你想清楚了。其实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冉冉与金筱有多少不一样?当然冉冉也是好女孩,她年轻单纯,似乎更可爱,但你将来也许会发现,女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大丈夫跟谁不能过一辈子?”
因为爸爸自身在这种问题上有过波折,所以跟我们后辈谈起来感情的事就没有太多的底气。当我一提到:“我不想将来婚后再爱上其他的女人”他立马没了脾气。
我和哥哥有时谈起爸爸的事情,我尚有一丝同情,但哥说:“之所以我现在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和冉冉,就是不想你在婚后再犯这种错误。”我吐了吐舌头,说:“圣人,知道就你专一。孔夫子还对南子心生遐想呢。”哥哥说:“你还敢自比夫子,真是无耻!”
现在我要面对金伯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