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霜的姨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他的家具店早就应该增添人手了。一个性格憨厚、肤色黝黑的小伙子来到了店里,平常跟着他打制家具;送货的时候,开着一辆平板机动三轮车与姨妈一块给客户送货。姨妈既要照顾店里,又要照顾他们的吃喝,一个人就是再勤快也实在忙不过来了;姨父便聘用了一个叫詹莉的妇女来帮忙。
詹莉,两年前死了丈夫,现在和两个与杜晓霜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一起过活。她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中等身材,黝黑的圆脸上写着挺深的沧桑,两只像鼬鼠一样眼睛,在挺深的眼窝里骨碌碌转动着。她一年四季穿一件草绿色的上衣和一条黑灰色的裤子。她说话做事,干净利落,来家里没多久,就博得了姨妈的信任和姨父的欢心。
詹莉喜欢当着姨父、姨妈的面夸赞杜晓霜。但不知怎么的,不管她向杜晓霜多么使劲地套近乎,杜晓霜看见她那双突突的水泡眼睛和那张微微向上撅的嘴巴,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少年人性格直率,不知掩饰,有时候,这种不痛快不免趴在了脸上,但詹莉似乎并不在意。
秋末的一天,气候像寒冬腊月一样寒冷,呼呼响的西北风卷起漫天尘沙,仿佛把整个城市都甩进了昏暗的阴霾里。照理说,这样的日子,很不适宜外出办事,但姨妈坚持要去给远郊的一户人家送家具;说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今天下午就要送去的,做生意不能不讲信誉。姨父想想她说的在理,就让小伙子装车,跟她一起去了。
宽阔平坦的马路上,能见度极低,所有的车辆和行人,像在摸索着前进。小伙子的三轮车开得并不快,坐在他旁边的姨妈也一再叮嘱他小心。出县城没走多远,从前方的浓雾中突然冲过来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他们面前;小伙子机灵,猛地一打方向盘,三轮车侧歪着车身偏开了;大卡车兜着一股恶风从旁呼啸而过。
一场严重的车祸避免了,但三轮车在偏让的时候,却把身体明显发福的姨妈甩下了车。小伙子停下车,跑过去要把躺在地下的姨妈给拽起来,只见姨妈满嘴出血,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仿佛就在打个转身的功夫,姨妈就在小伙子的哭喊声中,大瞪着两只不瞑的眼睛,离开了这个尘世。
姨妈死的时候,连句话都没留下……
姨父像断了脊梁的老马一样,气息奄奄地趴到了床上……
在这段阴霾罩顶的日子里,如果不是詹莉不辞辛苦地跑前跑后、忙里忙外,不仅家具店要关门,姨父也可能从此就站不起来了。詹莉冷静地指挥小伙子干活,精明地照看店里的生意,无微不至地照顾姨父,不厌其烦地劝慰他,慢慢地,姨父站立起来了,慢慢地,他似乎逐渐适应了没了老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