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丈夫不准备答应这门亲事——而且态度异常坚决——以来,季宁的姑姑就不吃不喝挺在了炕上。
“闺女这个样子,还能指望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好人家呢?小昌不过是有点小毛病,但人家阎家却有着别人家冇有的一样好处,那就是有钱!如今这个社会,有钱比什么都好!自己倒是嫁了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但这是受的怎样的穷,遭的怎样的罪啊?……哼,还是聚仙说得好‘咱闺女嫁进这样的人家,还不是跌进了福窝里?有什么可挑三拣四的?’……哼哼!……”
这一次,与夫妻两人闹矛盾时,通常反映不同,季宁的姑姑既没有跟丈夫吵也没有跟丈夫闹,而是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不理人。
眼看着已经过去三天了,季宁的姑父,这个高大壮硕的汉子,伤心、难过、萎靡到了极点。在这三天里,不论谁给季宁的姑姑端过饭去,她都不理不睬,不是抚摸着胸口瞎哼哼,就是用被子蒙住头昏天黑地地睡觉。
第四天头上,季宁的姑父急坏了。他把精心做好的面条,热气腾腾地从锅中捞到碗里,小心翼翼地端到妻子床前,弯下腰,低声下气地哀求她起来多少吃一点儿,但她只是把被单紧紧裹在身上,面朝里,侧躺在床上,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他拉下脸皮,耐住性子,拙嘴笨舌地把哀求的话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季宁的姑姑就是一声不吭。他又急又气,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去拽她紧裹在身上的被单。没等他拽到第三下,季宁的姑姑头也不扭,手掀开被单猛地往外一拨拉,只听哗啦一声,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条泼洒在了地板上。
季宁的姑父蓦地愣住了,瞪大双眼瞧瞧妻子,再低头瞅瞅洒在地板上的面条,脸色涨得通红,接着又渐渐转为酱紫色,低垂着的两只大手握紧又松开,身子哆嗦着,最后终于哭丧着脸低垂着头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房间。
他拿来扫帚和小簸箕,一声不响地把面条扫到簸箕里,倒进了院子里的猪圈里。
季宁的姑姑不吃不喝,季宁的姑父也咽不下饭去。他往往端着饭碗蹲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住地长吁短叹,半天也不往嘴里扒拉一口。
老爹看他这副样子,沉着脸,端着饭,连声叹息着踱出了院子。
第五天头上,季宁的姑父终于耐不住了,他走到妻子炕边,阴哑着嗓音低声下气地说:“我求求你,起来吃点饭吧!再不吃饭,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那个事,就依了你好不好?……”
就这样,季宁的表妹菁菁最终嫁给了有钱人阎四其的儿子阎小昌……
婚礼之后的第三天,按照当地风俗,是该出嫁的女儿回门的时候,然而女儿却没有回娘家,原因是姑爷病了,不能陪姑娘回门了,不过,据捎话的人讲,用不着为他担心,因为他不过是忙乱婚礼、累些罢了。话说得很自然,理由也找得很充足,但季宁的姑父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忧心操劳之际,很是惴惴了一阵子。这个雨夜,女儿带着满身的伤痕,跑回家中,他不禁绝望地想,以后恐怕彻底没有安心的日子可过了。
他可怜女儿,怨恨老婆,责怪自己,憎恨命运……种种情绪,搅得他头脑昏沉,身心劳倦,侄儿季宁的事,自然也就没精力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