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哼，我现在就去找阎四其那狗东西说道说道，竟这么欺负我闺女！”
一声怒吼，把季宁的姑姑从回忆和沉思中拉回到了现实。
她扭回头，用鄙薄的眼光扫了自己身边这个张牙舞爪的男人一眼，没有吭声。就这一眼，直刺得季宁的姑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圪蹴到地板上，用手巴掌捂着脸，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呜咽起来。
“瞧你这冇出息的样子，还想找人家说道说道，哼！去了只会给老娘丢脸！……”
季宁的姑姑恨恨地想。
“是的，就是这个男人，让自己不能趾高气扬、舒心快意地生活，让自己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像个男人一样，忙得四条蹄儿不失闲，挨苦受欺地撑持这个家。腰累弯了，心窝屈死了，皱纹像蛛网一样爬上了额头角，可还是过着穷巴巴的苦日子，被人瞧不起……
“难道这辈子就冇有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机会了吗？”
看看面前这个窝囊的男人，再瞅瞅这个贫穷的家，季宁的姑姑不禁又气又恨又懊丧。
“当初要不嫁给他就好了……”
想到这里，季宁姑姑的眼前不禁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脸。这个男人脸膛黑红，乌黑的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再加上一副好体格，浑身总是显得那么帅气诱人。哦，不像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个子高大，但总是一副猥琐相，而且身上老散发着一种洗了多少次都去除不掉的怪味道，令人作呕。
“不喂猪已经很久了呀！怎么……”季宁的姑姑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嗯，还是人不好！……以前，在生产队的那会儿，不都是喂猪的吗……你看人家现在……多风光，多风光！……嗯嗯……还是人不好！”
季宁的姑姑怀着憎嫌的心情又朝圪蹴在地板上的这个男人轻藐地瞥了一眼，像出了口恶气似的，感到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然后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房门。
她踏着水洼，穿过院子，走到街门口，朝湿淋淋的巷子里望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既没打雨伞也没穿雨衣。她恨恨地嘀咕了一句，转回身来，穿过院子，回到屋子里，穿上雨衣，重新走出了房门。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没有忘记对着镜子梳理一下她那一头黑油油的头发。
街巷里少有人烟。脚踏在被雨打湿的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走过聚仙家高大的门楼的时候，她看见聚仙家的男人正撅着屁股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捅门楼下的下水道。大概下水道被什么东西阻塞了，雨水积了满满一院子。她家的二小子正用小塑料盆往院门外倒水，哗啦啦哗啦啦，水花飞溅起来又落下去，汇合着街巷里浑浊的雨水，顺着墙角无聊无趣地流远。
季宁的姑姑没有同聚仙的男人打招呼，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像往常去找这个男人一样，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青春少女般激动的情愫。“哦，是的，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女儿受这般罪……”她一边走一边这样想，想到丈夫刚才提到的那个“说道说道”，她的嘴角不禁露出了轻藐、暧昧的微笑……她相信，只有她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她的女儿才不会受欺侮……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怀着潮乎乎、热腾腾的心情，冒着大雨来找她心中倾慕的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正同另外一个女人在床上腾挪跌宕，百般痛快……
女人对身下的男人哼哼唧唧地说：“老不死的，你说，我比你亲家母的手段如何？哼，要不是老娘我出马，她能那么痛快把自己家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嫁给你儿子……啊啊……你说，你怎么谢我吧？……啊……啊……”
男人用甜腻的嗓音说：“谢你？好呀！我这就好好谢谢你！你个大骚……”说着，他猛地挺起身子，把女人掀翻在床板上，身子重重地压了上去。
女人嬉笑着，咒骂着，哼唧着……
“咚咚”，有人在屋外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更急迫地敲门。
男人蓦地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懊恼地大声问：“谁呀？！”
女人的脸庞刷地变白，一动不动地悄声问趴在身上的男人：“不会是你家那个死婆娘来了吧？”
“不会！下这么大的雨，她来干什么？”男人支棱起耳朵又听了听，突然惊慌起来，“快，快起来！你先到我办公室躲一躲！那可是一只醋坛子……”
男人以比年轻人更敏捷的动作从女人身上跃起来，穿衣兜裤。
女人慌乱地从床上滚下来，趿拉着鞋，飞快地捡起地板上凌乱的衣裤，窜进了隔壁的办公室，掩上门。
男人一边兜着裤子，一边皱着眉头扫视了一下房间，一边故意用怒气冲冲的声音，朝着房门的方向喊：“来了，来了！尽管敲什么敲？！”
男人胡乱地把床铺抚平整，趿拉着鞋，摇晃着身子，穿过摆放着一溜真皮沙发的客厅，打开了房门。
季宁的姑姑带着一股湿气从门外闪了进来，她瞪了男人一眼，嗔怪道：“死鬼，干什么坏事呢？这么久才来开门？”
男人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幅度很大的哈欠，说：“前几天，陪县上的干部出去转了一趟，呵，可累坏了，今天趁天下雨好好歇歇。你看你，你来干什么？把我的好……觉也给搅了！”
“我来干什么？哼！大明白天，你倒睡得着！你知道不知道，菁菁跑回家了？”季宁的姑姑想起女儿脸上、身上的淤青，不禁火冒三丈。她脱下雨衣，重重地甩在地板上。“你那个宝贝儿子……哼……也不好好管管，竟下那样的重手！”
男人弯下腰，把雨衣捡起来，挂在门旁边的衣帽钩上，嘿嘿笑了笑，说：“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为这事，我还狠狠地揍了那小子几下子呢，差点没把他的腿给打折了……不过，你也知道，他不是有病吗……以后告诉咱闺女，他犯病的时候，躲他远远的就是了……来来来，不要生气了！我会好好补偿补偿你……和你女儿的。”
男人嬉笑着，搂着女人的肩膀，连哄带拽，赶忙把她弄进了卧室。
“你看看，下这么大的雨，跑来干什么？感冒了，怎么办啊？快擦擦，快擦擦！”男人堆满横肉的脸庞上挤出十二分温柔的表情来，他拽过一条白毛巾，很体贴地要给季宁的姑姑擦脸。
“死鬼！别动手动脚的！……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吧？”季宁的姑姑伸手荡开男人伸过来的大黑手，嘟着嘴，生气地说。
男人错会了女人的意思，脸上的笑容像合上烟盒一样啪地收起：“什么怎么办？以后，小两口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就是了！”
“那不行！我闺女这顿打不能白挨……就是我也不能成天这样担惊受怕的……”
“哦，这个呀……好说，好说！你想想，什么时候，我亏待过你！”男人脸庞上又罩上了一副虚假的笑容，轻佻地把手搭在女人的双肩上，呵呵笑着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什么都依你！你看看你，全身都湿透了，要不我放好水，你先去洗洗……放心，今天不会有人来的……”
“死鬼！馋猫转生的，见面就想偷腥？……”
女人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瞪了男人一眼，忸怩作态地开始脱衣服……
不大一会儿工夫，卧房里就传出来一阵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声音，这声音忽高忽低，时缓时促，痛苦中裹挟着不可遏抑的快意……
窜进隔壁办公室的那个女人，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悄悄地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前，直着耳朵低头谛听了一会儿，忽然恶狠狠地咒骂道：“一对老骚货！哼，看哪天……才是报应呢！”说完，冷冷一笑，鬼魅一般溜出房间，消失在了湿淋淋的天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