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了,既然她无法使剑,赵翠身上的伤自然就不会是她弄的。”柏森森抬手欲给自己满一口茶,却发觉壶中已空尽。便作罢,接着言道:“我查验过赵翠身上的伤口,那显然是练家子使剑留下的。”
“那你为何又要提到鞋子,我知道秦安宝是有一只靴子在赵翠身上发现的,但那与‘阿曾’又有何干。”刘闽锡口中的‘阿曾’便是现下正饶有兴致地玩着自个儿手指的长毛女子的名字了。
“此鞋非彼鞋,我说的是方才我在这间院子里的土下找到的鞋子,我想她大约也很想找到它。”柏森森看了阿曾一眼道。
还未等刘闽锡问出是什么鞋的时候,便见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顾七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双短靴来。那双短靴叫顾七摆在了卓台上,就着零星半点的光。屋内三人定睛而去,那短靴用的深色缎面,靴头用稍浅色的丝线各绣了两朵祥云,那图案只比鞋面别的部分略浅了些,但细看而去还是能分辨出祥云的轮廓。这靴子刘闽锡自然是认得的,因为浮云观里的道士穿的大多都是这样的靴子。
“这靴子本就是我观中的,如今又在观中发现,有何不妥么?”刘闽锡问道。他只瞧了一眼,便知那双靴子出自浮云观。不为别的,只因祁连镇四近也只浮云观一间道观,加之别的道观做靴多会在靴帮处绣太极图,而浮云观的却没有。
“你难道不觉着这双靴子祥云的颜色太深了些?”柏森森问道。
刘闽锡听他所言后,果觉是有异样。现下光线虽不明朗,但祥云皆以白线织成,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现在这般暗才对。但他转念一想,方才柏森森道这双靴子是在土下寻得的,那红壤沾染了白线,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他伸手用大拇指揩了一些黏在鞋上的红土,“既然是土里找到的,颜色脏了也是正常。”话刚落下,他心下便突生疑惑,鞋怎么会跑到土里去?莫非是有什么人把鞋子埋了起来?好端端地埋鞋子做什么?
“你闻一闻这些土。”柏森森道。
刘闽锡将那根沾了土的手指放在鼻子下一嗅。
“是血!”刘闽锡惊道。那双鞋上的血已然干涸,加之它离刘闽锡尚有些距离,所以他并未闻到什么血腥气,当然,也许他也料不着这双靴子是染了血的,所以自然不会去注意一双从土里取出来的靴子的气味了。
“这血染上并不久,靴子埋的时间也不长,也就是这两三日里。”柏森森道。
“既然如此,这埋靴之人,必然和赵翠之死脱不了干系,不然他要埋了作甚,定是心虚,要销毁证物。”刘闽锡道。
“她似乎并不想要这双靴子。”顾七忽而道,自她取上那双靴子后,她便一直在瞧跑到边角靠着墙蹲着的阿曾,阿曾一直在把玩着自己异常长直的指甲,当顾七将靴子摆在桌上的时候,阿曾也曾抬起头来瞧过一眼,不多不少,也就一眼,便埋头继续玩起手指来。
“所以就埋了!?”刘闽锡误以为顾七口中道的‘她’指的是埋靴之人,但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曾听说过有人会因为不想要一双鞋而把鞋子埋了的。毕竟那又不是种子,还能长出花草来不成?
“我指的是阿曾,她见到这双靴子时的神情和方才挖土时的神情截然不同,她挖土并不是为了靴子,似乎让她兴奋的只是挖土这件事罢了。”顾七解释道。
“你说阿曾来这儿就是为了靴子?哦,不,是为了挖土?”刘闽锡摆首道,“但素日我并未发现她有这般嗜好,暗房的后边也有一小院子,我也不曾见她挖过那里的土。”
“莫非……,”刘闽锡继而道,“莫非她是闻到了血腥气!?”
“她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吗?”顾七问道。
“她只要闻到一丝丝血的气味便会亢奋,打小便是如此。”刘闽锡回道。
顾七低首不语,放在桌下的手不自禁抚过食指上不知何时留下的微小创口,那上面现在还留着一丝极细的干涸血线,怪不得方才阿曾会忽然挣开绳子,扑腾而来。
“不对,不对。”柏森森摆了摆首,“我想既然你不想旁的人发觉她,为了放心和方便照顾,她住的暗房自然是建得离你越近越好,而这间院子也实在过偏,离你的住处也相隔甚远,就算她对血腥气再怎么敏感,怕是也闻不到的,再者,这双靴子虽然沾了血,但也并不是非常多,所以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导致她来了这儿。”
“什么原因?你想到了?”顾七问道。
“她既然从暗房里闻不到这里的血腥味,也不会这么巧夜里跑出来,就刚好跑进了这间院子,更不会刚好挖的土下就埋有鞋子,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顺着血腥味到了这里的。”
“这不还是和我方才猜的一样么。”刘闽锡道。
“自然不同,我的意思是她顺着别人身上的血腥味跟到了这里。”柏森森道。
“你是说她是跟着埋鞋子的人到了这儿?”刘闽锡道,“若是如此,那人住处一定也不会离暗房太远,不对,是一定挨得很近。”刘闽锡言罢,只见柏森森露出一脸赞许的神色,不由多说了几句,“那人既然埋的是道靴,又住在观中,定然是个道士,而且这个道士额住处也离我很近,但是……”刘闽锡面上有几分难色,因为这观中大多道士的住处都离他很近。
所以至此,刘闽锡也只是知道了这个埋了染血靴子的人是他浮云观中的道士,他也猜不出具体是什么人,但他心里很清楚的是,杀了赵翠的不该是那日夜里消失不见的阿曾了,他心里崩了这几日的弦忽然就松了下来,这根弦一松,便觉着困意顷刻间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便让柏森森、顾七也早些去歇息,而后带着阿曾告辞而去。
“你手指上的伤是何时弄去的。”柏森森问道。
顾七看了眼指上的伤,也不料这般细微的伤口也叫他瞧见了,移目而去,只见左近之人,单手支着头,手指绕着茶盏把玩,朦胧烛火下,镌刻般的面上,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平日里带着的儒气忽然间似乎从他身体里抽离了般,竟让人觉着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我也记不大清了。”许久,顾七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