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孙午,身后还跟着个和他一般高的男人。那人佝偻着身子,脸很尖,眼尾怪异地上挑,像是,像是一只直立站起的狐狸!
“这是七祥村的王炳,他说他家隔壁的赵翠一夜未归,方才,我同他一起去敲过门,家中确实无人,原先这个时辰,豆腐西施都会在镇子西口卖豆腐,但是附近的摊贩都说没见着她。”
豆腐西施?柏森森觉着这个称呼倒是叫得名副其实。
“我和他说过这尸体脸上叫人划拉了,他居然和我说他能认出来是不是赵翠,这不,我就将他带过来了。“孙午接而道。
“你能认得?”柏森森道。
王炳缩了缩脖子,怯道:“认,认得,她的腰上,腰上有一块胎记。”
腰上?这王炳居然知道赵翠腰上有胎记?莫不是趁赵翠换衣洗浴的时候偷偷瞧过?
孙午伸手反扣,将王炳本就佝偻的身子压得更低,“好啊,你个王炳,人家姑娘的身上有块胎记你都知道得如此清楚,说,怎么一回事!”
王炳原本胆子就小,被孙武这一通问,吓得双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孙铺头呦,孙铺头,你想想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四十五喽,四十五了,那赵翠多大,左不过二十吧,她自打奶娃娃的时候就同她爹娘住在我隔壁,奶娃娃换衣裳的时候,无意间让我瞧见那胎记,那不,那不算是什么大事呦,我的孙铺头呦。”这一吓倒是让原本寡言的王炳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来。
孙午当下方知是自个儿误会王炳,干忙松开他,让他起身,他干咳了几声,顺势掸了掸王炳肩上不知何处黏来的灰土。手还未放下,他感觉手下人的身体明显地一颤,他抬头瞧去,柏森森不知何时揭开了尸体腰上衣物,果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
“是阿翠,真是阿翠,可怜哟,”王炳哀道,“自小没了爹娘,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安稳了,真是作孽啊,作孽啊!”
“昨日夜里可有什么异常。”柏森森问道。
“异常······”王炳回想道,“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只是临近天黑前我瞧见阿翠她手里拿着一篮子东西出去,我还问了她,她说是做了些豆干想趁天黑之前送到浮云观去,之后就再也不见她回来过,没料到她会变成这样”
“这个阿翠,平日里和什么人结过怨没有?”柏森森问道。
王炳愣了好一会儿,“没啊,阿翠人很好的,平日里待人和和气气的,没听说和人结怨了。”
“是啊,这姑娘也是真可怜,爹娘死得早,这孩子几乎算是七祥村的人一起养大的,这姑娘机灵,从旁人手里学了做豆腐的本事,以此为生,平日碰上些乞儿也会送些豆腐什么的,是个善心的姑娘。”孙午叹道,心里还有些光火,也不知是谁下得了这般恨手。
“孙捕头,这地方除了浮云山可还有别的地方有红土?”顾七问道。
“别的地方......没了,这附近都是些黄土地,只浮云山一处有红土。”孙午回道。
顾七伸手,“你瞧瞧这个。”柏森森凑过脑袋,只见顾七两指间捻着一些红沙颗粒。
“这是……”柏森森抬眼,“浮云山的泥!?哪来的!?”
顾七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在衣衫间夹着的,量很少,估计被水冲的差不多了。”
“那个……”柏森森忽然转头冲着孙武道,“孙铺头,这具尸体叫人好生看着,若我们查到了什么,会与孙铺头交代的。”
孙午对查案是一窍不通,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好,好,有劳二位了。”反正他觉着凭着这二人是浮云观观主的座上宾这一点,也应不会欺他。
柏森森同顾七回浮云观的这一路,所幸没有和初来时一样走错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遥遥可望青纱薄雾间的道观。
“你还记不记得昨日把你错认作鬼的那个人。”顾七道。
“当然记得,你觉得他和这事有关?”柏森森拍了拍身上的袍子。
“虽然昨日黑灯瞎火没法子看清那人长相,但在你开口前他明显气息不稳,是跌撞着碰上你的,这条山路素来少有人出入,敢黑夜一个人前行的,估计胆子也不会小到哪儿去,撞上你前,不至于会粗心到感觉不到这是辆马车,况且,”顾七顿了顿,“况且,你买的那匹马味道实在明显。”
柏森森抿了抿嘴,顾七口中的马是他在半道上的驿站门口买的,本来只是想去驿站换马的柏森森被一马贩子拦了下来,然后口若悬河地将自家马一顿夸,期间屡次提到马史上的红马:赤兔,的卢。柏森森瞧过那马的确矫健,是匹好马。他也不打算买这匹马的,便故意和那贩子漫口杀价,不料那马贩子咬咬牙居然同意了。都这样了,柏森森也不好意思说不买,反正价格也压得实在低,便要了那马,当时只道是捡着了个大便宜,还喜滋滋了好久。刚开始一切都还正常,不料那马跑了几里路后出了汗,之后,一股奇怪的味道绕在他二人的马车边就没有消失过。
“这里有不少岔路,一个又瞎又嗅觉失灵的人不大会一个人赶夜路,走错路还是小事,一不小心还会有滚下山的危险,所以,很可能那人在遇上我们之前就已经受到了惊吓,而且是很大的惊吓。”顾七接着道。
“你的意思是昨日夜里那个人就是秦安宝?”柏森森提了提手上从孙武那里拿来的一只靴子,一只并不属于死者却被她牢牢抓在手里,以至于断了指骨才能抽出的靴子。
“是也不是,查查便知,我看过秦安宝房里的那只黏有红土的靴子,这只靴子就是另外那只,方才我问了几个镇民,这座山只有一面是靠着澜河的,又因为边上几座山的遮挡,所以真正能靠水的地方并不多。”顾七道。
“那地方应该离我们昨日暂停的地方也不远。”说罢,柏森森面色犯难,“那个,昨日停下的地方你可还记得?”
顾七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眼希冀答案的柏森森,“我……记不得了。”
柏森森深呼了口气,方欲作罢,忽闻身旁人道,“但那路口有块大石,石上似乎刻了字。”
“啊。”柏森森眼睛一亮,“我知道那地方。”说罢,提了脚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