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许久路。只听孙午道:“前边就是澜河了。”三人瞧去,河边聚着好些人,见孙午来了,便纷纷让出条道来。
孙午顿步不前,而是侧身让柏森森同顾七先行。于是。他二人就瞧见了倒在泥黄地里的那具尸体。
柏森森蹲下身去。也不先去瞧尸体上几十道唬人的血口子,探手便在腹部按压了几下。泥黄的土粘在胡乱的发上,那发又将脸遮了个全,他伸手拨开。但见一张浮肿不堪的脸,那脸的右颊上有道一指长的血口子,白肉外翻,几近见骨。他正打算去瞧尸体上其余的伤。便见身后的顾七走上前来,弯腰在侧。
“是个女子。”顾七道。
柏森森瞧着那张浮肿的脸,瞧了许久,似要在那张了无生机的脸上瞧出个窟窿来,“是个很好看的女子。”
孙午听闻柏森森如此道,便扬首冲早前被乱发遮挡处看去,那张脸白森森的,又肿得厉害,也不知怎么瞧出是个好看的人的。但他觉着那张脸看久了有些眼熟,这一时间也想不起在哪见过。正出神,便听柏森森道:“先叫人将尸体收起来吧。”
孙午也不再去想方才的疑惑,便叫唤来几个胆大的村民一同将尸体收去义庄了。
“孙铺头,现下看来,秦安宝是抓不得了。”柏森森道。
孙午不解,问道:“为何抓不得?”
柏森森反问道:“孙捕头以为死者是如何被害的?”
“这不是明摆着么,这身上,这许多伤。”不等孙午回话,他身旁小捕快便道。孙午在旁也是点头赞同。
“所以我说这秦安宝暂时抓不得,因为人不是被砍死的,是淹死的。”柏森森道。
“淹…淹死的。”孙午惊道。
“劳烦孙捕头查查,这镇里镇周的,可有人失踪了。”柏森森道,他顿了顿,又接道,“嗯,只需问问家中可有模样好看的女子不见了的。”
“是镇子里的!?”孙午愕然道。
“那女子身上只着了件里衣,衣裳的布料正是蜀地特有的棉麻料子,而且,她的右手肘关节处的骨头有凸起,虽不影响活动,但细看仍会与常人不同,我一路前来,观得镇中大多人皆有此症,所以便推测那女子是镇里人。”柏森森道。
祁连镇早先道路闭塞,与世隔绝譬如武陵渔人所见桃花源。镇中起初人烟稀薄,姻媒也多是近亲。如今,镇风开放,早与其余镇舍并无差异,亦无了近亲联姻的习俗,只镇中人右手肘关节处一骨多有凸起,遗了这似病非病的东西,昭示镇中人本是同根生的亲缘。
孙午虽非生来便是祁连镇人,但对祁连镇之事还是十分捻熟的,听罢,心下对这自称仵作的男子又多了几分信服。他也知道自己不懂验尸,他也很是明了以他自己的本事很难将这案子查得明白,但他隐约知道来镇里的二人定然不是普通人。他觉着现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去询镇里镇周是否少了个好看的姑娘家。
柏森森他们走后,浮云观观主刘闽锡又去了那间屋子,那间秦安宝住的屋子,他身旁跟着一年轻道士,那道士唤作季婴,原本是武当门下青字辈的弟子,四年前被刘闽锡带下武当山,到了这浮云观,便改回了原名。观中有原青字辈弟子共十人,除季婴外,其余九人资质皆平庸,更有甚者,武功招式说是花拳绣腿都略显恭维。而屋内,不醒人事的秦安宝也正是十人之一,平日里头常觉他声音聒噪,此时安安静静,又叫人猛地不自在起来。
“扶他起来。”刘闽锡忽急道。
季婴听罢,上前架起依然昏迷不醒的秦安宝。然后他便瞧见了秦安宝右颅上的银针。微愕然。先前柏森森施针时他未有见到这么一针。
“这是!?”季婴轻呼道。
“九曲断魂针。”刘闽锡瞪眼道。
季婴闻后,背脊突觉一阵阴冷,心下更是一颤。因为他很明白浮云观观主刘闽锡的朋友里是没有一个会这种针法的。
那这一针!
这一针断不会是在柏森森施针之前就在的,因为它实在是有些明显,很难逃过柏森森的眼睛。也不会是柏森森施的,因为谁都知道解骨手的武功并不好,逃跑的功夫却是不错。而柏森森他们前脚刚走,刘禹锡二人便返回到秦安宝屋子里。屋门前又一直有道士看守。那么到底是谁!又是在何时!将这一针直刺入秦安宝的右颅!
至于‘九曲断魂针’,江湖上会这种针法的人据季婴所知,绝不超过五人。瞎蛮子——张莫山去了漠地,到如今怕早已埋骨亘古不散的黄沙之下。赵阳,王牡丹夫妻二人在四年前浮罗山庄‘斟酒论剑’后便封针归隐。鹰眼镖局的镖师宋麟也已在一年前送命于西野岭马贼的青眼大刀之下。而最后一个会‘九曲断魂针’的人,若是在十年前倒是有极大的嫌疑,而如今只是个武功散尽常伴青灯古佛旁诵经的僧人。
季婴实在是想不出,如今这世上还有谁会这种针法。他伸手欲拔去秦安宝脑颅上的银针,他欲将银针用内力取出,指尖尚未触及针,便见眼前袍袖相拦。
“别乱动,不然他就真的没命了。”刘闽锡喝道,将手一挥背在身后。在那间七步长七步宽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澜河边上的那具尸体叫捕快和几个胆大的村民用一块脱了漆的门板抬去到了义庄旁的一间黄泥屋里头。
跟过来的村民都想看看接下来柏森森会干些什么,却被两个捕快挡在了门口,顺带把屋门也给合上了。
柏森森蹲身验尸无多久,就半分也不动了,只直直得看着那具尸体,也不说话。
“验出了什么?”顾七问道。
“嗯,伤口很好,但又很不好。”柏森森邹眉道。
顾七看着面前浑身是血口子的尸体,“好的是伤口足够平整,想必伤她之人刀剑上的功夫颇俊,不好的是她身上的伤又实在是太多。”
柏森森忽然转头冲着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估摸是被折磨成这般的。”
顾七闻他所言,蹲下身去,丝毫不介意那尸体的腥臭和可怖,伸手掀开一处衣物,露出皮肉外翻的伤口,“不像,几乎每道伤口都是用了劲的,而且伤口又大多在背部,你看像不像是追杀?”
“我......”柏森森的那个我字音还未落。就听闻身后裂有粗噶纹路的木门发出‘吱......噶......’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