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上前,探了探陆耀天的鼻息,又抓起他的未断的那只手,查看脉象,然后摇了摇头,叹道:“一招致命。”
“凶器为何?”罗暨上前问道。
王麻用两指夹起一块碎片,那上头还粘着殷红的血液,就是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瓷器碎片,“就是这个。”
“一片碎瓷片!”罗暨显然是不能相信眼前所见,忙接过王麻手中的瓷片,再三查看。正待他要将那瓷片盯出个洞来时,方才追人出去的江威海又回来了。
“人呢!?”罗暨问道。
“没追上,好生厉害的轻功,连衣角都没瞥见一块。”江威海蹙眉道。
罗暨也不再同他说话,又开始盯着手里的那块碎瓷片。
“门外停着辆马车,说是来接位顾姓公子。”原本守在门外的衙差进来通报道。
“可有说是什么人。”顾七问道。
“他说他不想白白做了师侄!?。”那衙差回道。
顾七一笑,也是知晓来接他的是何人,便同江威海等人作了别。当然,这些人有没有听到就另当别论了。因为顾七走时这些人都在各自忙着事,哪里还能分出神来听到他道的那句'告辞了'的话。
锦绣庄朱漆大门外停了辆马车,那马儿耷拉着脑袋,不比常日里头那些个膘头大马来得神气,就是个头也要比之瘦弱了不少。这是匹老马,是匹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马。顾七瞧见了车上的马夫,那御马之人着一身粗麻衣裳,头戴一顶破败的草笠,脚蹬一双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草鞋,他佝偻着身子,一双枯瘦的手裸露在外,手骨上堪堪覆着一层带浅淡斑纹的皮,因被草笠遮去了大半张脸,倒是看不清容貌,只能瞧着一根稻草杆子被那人叼在嘴里忽上忽下地把玩。那是个老车夫,和那匹老马一样,辨不清年岁。
就是顾七上了马车,那车夫也若未见一般,只顾低着脑袋,见里头的人坐稳后,便御马而去,当然也不是大步流星的去的,因为那匹马儿太老了,它自己怕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慢慢悠悠地往前去,因为它也知道它身后的车夫是绝不会因为它速度太慢而把鞭子挥到它身上的,因为首先他要有根鞭子才行。
解骨手柏森森着青袍朱履,宽身博袖,仪态端庄,一派儒士的模样。他见着顾七,也不同顾七交谈,只把他那双狭长却又很是好看的双眼从一卷书册里挪出来。
“这两日功夫就把案子结了?”过会儿柏森森道。
顾七不语,只从袖子里掏出个一指粗细的竹筒,从里头掏出一张发黄的纸,递给了柏森森。
柏森森将那写满密麻小字的卷纸铺开,纸头书有四字‘锦绣庄案’。其后明明白白地写了凶手的名字和部分案情。
“这······。”柏森森合上卷纸,转头看向一旁的顾七。
“那****同你在酒馆相见前,一个小乞丐交到我手上的。”顾七道。
“呵,真是怪事。”柏森森道。
“江湖上有什么人善用红菱的?”顾七问道。
“红菱?用红菱的人不少,但能让你用‘善’这个字的,我还真不知道。”柏森森道。他忽有想起什么,“话说,什么时候你成我师叔了!?”
顾七笑道:“你师祖他老人家在世时教过几日棋艺,算起来我也得称他声师傅,要论起辈分,你可不得喊我声师叔嘛。”“其实”他语气一转,“当下也是觉着这身份办事方便些。”
柏森森道,“这是来时沏的金丝雀,有些凉了,你便将就着喝吧。”
顾七用指腹探了探白瓷壶,给自己满了一口茶。
“这鸣沙沐家给这茶下了什么蛊,让你这般欢喜,就因为你,这几年金丝雀的价格是翻了又翻,我可同你说好啊,这茶往后你要喝就出茶叶钱,我可供不起了。”柏森森道。
“行。”顾七笑道。他接过柏森森手中的纸卷,打开,用两只杯盏压平整,然后指着其中一行小字道,“这里头有个人很有意思。”
柏森森凑近瞧了一眼,“什么人?这上面哪有人名。”
“一个张姓公子,游走在整个案子中,却始终没有露面的人。”顾七道。
“那是有意思。”柏森森将身子泄力在座靠上,若有所思道。
“更有意思的是,死了的杜陌婉见过他,梨园的小厮知道他,但葛孟生却说压根没有这么一个人。”顾七突然笑道。
“这世上能让葛孟生睁眼说瞎话的人还真不多。”柏森森顿了片刻,想起了葛孟生平日里瞧人的眼神,“这人还真有些本事。”
马车出了城,自城南而去,那去处自然就是解骨手柏森森的住处了。城南外偏地有一湖,作“梅湖”,顾名思义,湖四周自然是植了不少梅树的。早前因着这名字,还闹出个笑话。说是有一外来人想要寻片水域,左右却是无果,便在道子口找了个当地人想寻个究竟,问道:此地可有什么湖。那当地人只道:梅湖。外来人一听,只道是此地无湖,便悻悻而去。
梅湖之名是这几年才开始为世人所知的,原因嘛,自然就是扬名江湖的解骨手在梅湖边上筑了宅子。其实但凡有个十几二十个年头的老江湖,对梅湖之名还是不大陌生的,因为很可能他们中的一个在十几年前就到过梅湖,他们来这偏僻地界自然不是来赏梅的,这些人只为二人而去,那二人便是武当上任掌门乔骥友,“赤衣侠”孙洪,两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在梅湖一战,梅湖一事后,江湖便再无人见过“赤衣侠”孙洪其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般。
梅湖边上筑一二层木屋,木屋架构古朴,造型却是简易。
柏森森进了屋子,只取了只锦盒,盒子不大,但掂量着似乎有些分量。
“贺礼。”顾七道。
“可不是。”柏森森瞧了眼手中之物道,“薛家寿宴,帖子都到手了,不去也不行”柏森森准备的锦盒正是要去江南吃寿宴时送给当年人称‘江中鹤’的薛剑山的。薛剑山如今脱手薛家大小事务,交由二子薛钟燕打理,已淡出武林十余年之久。最后一次露面还是在四年前浮罗山庄的斟酒论剑上,当然也只作为看客出现。
“你呢,可要与我同去。”柏森森道。
“去,为什么不去。”顾七回道。
“你这么躲也不是一回事,我可听说了那苏家的大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多少女子排着队等嫁呢。”柏森森道。
顾七不语,首微垂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如此神情,方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神态来。
顾七此人,实名唤作顾长安。乃是浮罗山庄顾家第七代庄主,所以在外以顾七自称。顾七对外常扮作男装示人,故世上少有人知其为女子。就算是与苏家长子儿时定下姻亲一事,除却双方亲族和两位当事人外,知之者也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