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看他神情,赫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道:“那人是谁?”
“苏灵儿!不错,就是她!”封五亦激动道:“可恨啊可恨,我们那时并不知道她是奸贼弘逢龙的心腹,只道她是盟主的青梅竹马。能不知不觉给盟主下毒的,只有她!”
“果然是她!”孟飞一拳砸在桌子上,那桌子竟应声而碎。封五在醉扬州就见识孟飞的厉害,如今见了,依然骇然,只又奇道:“你认得那妖女?”
孟飞自是气恨交加,便将与苏灵儿并悬玉使女的遭遇俱与封五说了,又道:“妖女引得爷毒发,若不是爷福大命大,怕是早就交待了!”
孟飞正说着,忽听得门吱呀一声,原是湛若水出来了。为印证封五推断,孟飞急急向他道:“爷,当年害你之人,可是苏灵儿那贱人!”
湛若水并没有回答他,只淡淡地看了看封五。封五被他看得心中发毛,颇有些不自在。湛若水道:“你还是走吧,不要留在这里!”
封五惊道:“盟主,你这是要赶我走?”
湛若水道:“你记住,我叫湛若水,不是上官清,更不再是你所谓的盟主!我有我的事,你帮不上忙,跟着我徒劳无益。”
封五听罢,倔脾气也上来了,遂把心一横道:“你是湛若水也好,是上官清也罢,我封五只认你这个人!何况这天下之大,我封五愿去哪儿便去哪儿,今日便要留在此地!”
湛若水劝不走他,也拿他没有办法。封五又道:“盟……相公要做的是什么事,却只管吩咐与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听出湛若水不愿提当年之事,只好改了口,不敢再称“盟主”。
湛若水看着他,冷冷道:“等死,你能为我做么?”他没有说的是,本以为悄悄返回扬州,只愿静静地过下最后的时光,未料才回来,身份便已败露。因着夭桃的缘故,苏灵儿暂不会逼迫太过,但封五等青盟旧部便没他那般好运了。他如今见到了王元长,方知苏灵儿称苏皓诸人尚在人世并非虚言。
朝廷视青盟豪杰为洪水猛兽,他们又如此大张旗鼓,如今哪肯轻易放过?他身中剧毒,一身功夫不能施展,是与废人无异。如今情形,已是四面楚歌,他自保尚且不能,又如何能牵连他人?只是这般苦衷却不敢说出口,只因说明白了,封五更不肯离开了。
封五不明就里,孟飞是清楚的,便道:“老封,你就听爷的,还是离开罢!”
封五不敢置信地看着孟飞,道:“连你也叫我离开么?你……你……”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孟飞道:“爷是不想连累你!”一句话便教封五明白了关键,才知湛若水看似漠然,实则思虑周详,心下更是感激,断然道:“相公不必担心,这些年来,我手下也聚集了几十个弟兄,俱是出生入死过的。我把他们叫来,必要护得相公周全!”
湛若水说不动他,更不肯再牵连无辜,只淡淡道:“不必了!”封五道:“只是相公安危……”湛若水转身回屋,只留下一句道:“顺其自然。”
封五眼睁睁着着湛若水闭了房门,愣了半晌,才向孟飞道:“老孟,我看盟主的意思,下毒之人是苏灵儿无疑了。只是事到如今,报仇并非当务之急,他身份败露,此地已非久留之地,须得换个安全之处。何况这宅子实在狭小,只怕委屈了你们。再则须得寻个好大夫。依我来看,能救盟主的只有一人,若他都不行了,天下只怕再也无人了。”
孟飞与湛若水在小园一住便是十余日,果如他所说一般,暂且太平,是以对搬家之事并不上心,只听他说有人能救湛若水,当即振奋道:“是谁?”
“神医秋主。”
孟飞本满心狂喜,听得是秋主之名,又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黯然道:“实不相瞒,我也听过秋主大名,近年也着意找寻,竟是半点消息也无。那秋主,果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封五哈哈大笑,道:“世间之人确实鲜见秋主真容,不过只要找对了法子,要找出他来也并不难。”看孟飞又是满脸喜色,他也不好意思卖关子,道:“秋主书写药方之笺极是别致,其色约是湖色,状若一泓秋水,右下角压印着菊花纹,江湖人称之为秋水笺。秋主不好寻,秋水笺却好寻,你我只管待那药房打听,管保找出秋主来。”
孟飞喜得连连搓手,片刻又沮丧道:“天下药房多如牛毛,要找出秋水笺不是易事,爷这身子骨只怕捱不了许久……”
封五道:“我只问一个:盟主之毒,发作是何时候?”
孟飞叹道:“早前还有迹可循,这近一年来就不好说了,说来便来,是越发地频繁,前段时日便发作了两次。依我来看,休养得宜,大约还有十日之期。我也拿不准,倒是越快越好。”
封五道:“十日之期,倒也绰绰有余。封五不才,多少有点江湖交情。你尽管放下心来,此事包在我的身上!五日之内,必有消息。”
孟飞大喜出望外道:“那就有劳你了!”
封五摆手道:“你我之间何须见外,何况是为了盟主!”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回去吩咐弟兄们,将消息放出去,再则也得为盟主另寻个住处。”封五又饮了一碗酒,拱手别过孟飞。
孟飞将封五的意思向湛若水大略说了,湛若水无奈道:“难为他有心,只是麻烦他们为我这垂死之人奔走,实在于心难安,至于搬换住处,也是大可不必了。”
孟飞急道:“爷的行迹身份已然败露,若不另换个住处,怕会引来许多麻烦。”
湛若水道:“朝廷早得了消息,只这十余日里相安无事,可招来半点麻烦?”
“话虽如此,只那苏灵儿喜怒无常,说不一定,哪日又变了。”孟飞想了想,又道:“近日确实无事,倒似是朝廷还不知晓爷回扬一般。”
湛若水冷笑:“非是不知道,不过是‘狮子虽死,余威犹存’,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复又叹了口气道:“未料我当年盛名,竟致如斯。唉,盼只盼这点余威,能够让我安然等死。”
湛若水说着竟自笑了,孟飞却是半点笑不出来,愈发盼着封五的消息。湛若水也懒得理会他们,他自有他的打算。这日傍晚,湛若水换了衣裳便要出门,腰间还悬了支箫。孟飞大奇,便要跟了出去。湛若水止住他道:“你为封五元长出头,打了扬州知府的衙内,不过才三两日功夫,风声未过,官府只怕还在拿你,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园中,也给我省去许多麻烦。”
孟飞听他说得在理,只不放心湛若水孤身出行,执意还是要跟了去。湛若水自忖不与他交待清楚,此番是出不得门了,便道:“我在扬州有位故交,此番回扬,少不得去探望探望。”看三言两语说不动孟飞,只好道:“我此去两个时辰便回,到时不归,你只管去蜀冈候我便是。”
孟飞听他说明白了地方,倒也不再执意阻拦,且他还要等着封五的消息。湛若水走后不知多久,连日未见的封五来了。孟飞看他满面春风之色,便知事情有了着落。果然,封五一落座便道:“两件事情都有了眉目,先说要紧的。”喝了口茶,把嘴一抹道:“各处都有消息传来,这世间打着秋主幌子行医行骗的果然不少……”此话听得孟飞心中一紧,封五看他神色,笑道:“好在秋水笺是骗不了人的!一二十个‘秋主’,使秋水笺的只此一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写着药方的小笺来。
孟飞颤抖着双手接下,仔细地看着。那纸笺裁制精致,颜色较之湖色略浅,乍一眼看去,状若一泓秋水澄澈,右下角寥寥压印出几笔简单的菊花花纹,很是清雅冲淡。孟飞颤声道:“这……这便是秋水笺?”
封五再喝了口茶水道:“不错,我再三印证过的。”看孟飞略有疑惑之色,封五笑道:“这其中有个缘故。那家药房掌柜竟是听过秋主大名的,赶巧前些年有人拿这笺子抓药,竟被他认了出来,将方子另誊抄了去,自花高价买下笺子来。我请他拿出当年药笺,两相对比,果然一模一样。”
孟飞大喜过望,一把抓住封五急切切道:“秋主现在何处?”
“你且稍安勿躁!”封五笑道:“秋主本是世外高人,行踪飘忽,哪会久呆一处?此番救人之后,便失了踪迹。”
孟飞听得此语,颓然落在座中,封五看在眼里,笑说道:“你这性子比我还急,只听得前一半。你可知这笺子我从何处得来?”
孟飞没好声没好气道:“自然是药房。”
封五也不以为忏,笑问道:“哪家药房?”
“我管你是哪家药房……”话音未落,孟飞眼睛一亮,蹭地一声站了起来,高声道:“莫非他人正在扬州?”
封五被他的声音震得两耳嗡嗡作响,一径揉着耳朵,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在扬州了,想来是上天垂怜,也是盟主的福气。你且放下心来,我已命下弟兄们全城找寻,最快今晚,最迟明晨,必有好消息。”
孟飞喜不自禁,思及向前言行,不觉赧颜,向封五一揖到底,正色道:“老封,此番是我失礼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请受我一礼。”
封五赶紧扶住孟飞,哈哈笑道:“你我就不必多礼了,还是赶紧将这好消息告之盟主才是。是了,我来这许久了,还未见过他,可是还在房中?”
孟飞面色一苦,将湛若水出门之事向封五说了,封五问清去处,面色陡变,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大事不好!”
孟飞心下一紧,急急问其缘故。封五懊悔道:“盟主必是寻鬼道士去了。”孟飞自不知鬼道士是何方神圣,封五只好道:“那老鬼当年曾在蜀冈结庐而居,只如今早就搬离了。你有所不知,鬼道士早就搬了家,那里后来被官府老爷占了去。如今,高卧蜀冈的人,你可知道谁?”
“是谁?”孟飞懵懵然道。
“比苏灵儿还可怕的人!”封五急道道:“盟主此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孟飞听罢顿足悔恨不已,当下二话不说,拉起封五便急急向蜀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