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发轻拢,以黑色丝带束在脑后,又垂下些发丝来,夜中便瞧不真切形容,一袭青灰色素净长袍自上而下将她包裹住,更是纤腰约束,愈发地柔弱。此刻,她正沉静地立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湛若水。
孟飞心中原本急躁,待看到她后,心中也莫名静了下来,忖道:这三娘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个江湖高手,这姑娘大约是她主人,自然更不能小窥了。
正想着,听着一声大喝,便有布帛撕裂的声音。三娘与孟飞只道制服了湛若水,全副精神都在那姑娘身上,哪料到有些突变。三娘另一只袖子挥出,想要故伎重施,不想扑了个空。
湛若水径向那姑娘扑来,右掌已然拍出。三娘陡然变色,想要再救已是不及。孟飞也未料到湛若水意在那姑娘,因三娘神色大变,又见那姑娘立在廊下动也不动,似乎已被吓呆,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原本根本不会武功。
三娘不及多想,一个纵跃向前,想要为她承下这一掌,却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终是慢了一步。“姑娘!”三娘凄叫出声,却见她依旧噙笑,原来是孟飞抢先一步,为她挡了。那一掌力道极大,孟飞撑不住,吐出口血来。
三娘暗道了声“好险”,长袖又缠住湛若水,转身向小鬟道:“去把家中最粗的绳子找来!”
“听说是中毒了?”那姑娘见湛若水被制住,又向前走了两步。孟飞这才看清了她:形容清明疏淡,眸底自带清寒,无嗔无喜,不沾不染,浑身似散着一股清气。现下她那尖尖的眉头轻轻地拧着,似蹙着许多的心事般。
“离他远一点!”三娘当即护住她道:“这衣袖撑不了多久。”
“是么?”那姑娘当即止步,袖手不前,只凝眸往湛若水脸上看头,点头道:“给他灌点缀微露试试。”说罢取出一个三寸许高的羊脂玉净瓶与三娘。
衣袖已有裂响,三娘想也不想就要灌药。湛若水神智本已混沌,见得三娘近前,怒得露出森森白牙。三娘也不畏惧,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手腕微微用力,湛若水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她便将大半瓶缀微露灌了下去,复又扶着那姑娘退出丈许。
湛若水本自嘶吼挣扎,未消片刻,竟渐渐安静了,眼睛渐渐清明。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看过湛若水、三娘与那姑娘,怔怔道:“这是……”无奈耗神太过,他身形晃了晃,竟晕了过去。
孟飞忙托住了他。他受了湛若水一掌,受伤不轻,好在他身体厚实,内力也颇为深厚,倒无性命之忧。三娘道:“晕了?”
孟飞探看了湛若水,喜向三娘道:“无妨无妨,爷是熬过这一回了!”又向那姑娘道:“姑娘的灵药当真管用!”
那姑娘却不理会孟飞,只向三娘道:“许你多事!”三娘面色微红,那姑娘又道:“让他们赶紧走!”
孟飞见她果然有些本事,心思便有些活络,欲开口求她救治湛若水,哪肯轻易离开?原来他这些年为给湛若水解毒,求遍了各方名医,且如今湛若水危在旦夕,更是一丝希望都不肯放过。他正思忖着,忽听得园处一阵嘈杂,原来小满、霜降诸悬玉使女领人来了。孟飞面色一变,又有了焦虑之色。
那姑娘冷笑道:“你的仇家?”
孟飞面色一变,不知如何作答。姑娘袖手望着天,悠悠道:“我不会卖你,你也不要与我添麻烦。三娘,你领他们从偏门走罢!”
三娘当即应下,向孟飞道:“走罢!”
孟飞却一头向那姑娘跪下:“求姑娘发发慈悲,救救我家爷。这些年,小人求了许多名医,都没有姑娘一瓶药管用。”说罢又连连磕头。
那姑娘见得孟飞如此,就“哦”了一声,却再无下文。孟飞见她没有言语,只得继续磕头。她淡淡扫了孟飞一眼,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姑娘若不救我家爷,我就跪死在这里。”孟飞急了,高声道。
那姑娘听罢,便止住了脚步。孟飞心下大喜,只道她改变了心意,却听她道:“我不救他,你求跪死在这里?”
“是!”孟飞意态坚决。
那姑娘冷笑道:“却与我何干?”
孟飞怔了怔,不想她有此一说,细想竟不知如何回,只好道:“姑娘能救人!”
她便又道:“却与你何干?”
孟飞张大了嘴,更加不知如何回答了。她见孟飞傻乎乎的样子,心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只好道:“我不过有瓶解药而已,你如何便认定我能救人?”
此话一出,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灭了孟飞心头唯一的希望,心下想道:三娘武功高强,她一出手又救了爷,我只道这二人必是江湖奇人,原来也不过是寻常家宅女眷。原来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他向那姑娘与三娘黯然道:“是小人无礼了。今夜多得二位相助,小人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小人与爷这便离开,不敢与姑娘添麻烦。”
那姑娘依旧面无表情,三娘倒有些焦急之色。便在此时,悬玉使女动静越发地大了,园门拍得山响。三娘面色一沉,向那姑娘道:“我去看看!”
那姑娘便又“哦”了一声。孟飞深感三娘仗义,见她一介女子要面对那如狼似虎的悬玉使女,侠义之心顿生,忙道:“三娘且住!”
卫三娘有些诧异地回身看他,孟飞忙道:“外面那些,是明月弄苏宅的人。小人今夜多得二位相助,不敢再多添麻烦。祸是我惹来的,理应我去。”
那姑娘听得“明月弄苏宅”一语,当即冷笑道:“原来是那样的人物,你们这祸,惹得可不小。你现下开门倒去爽快认了,却将无限祸灾留与我们,便不是为我,而是害我。毕竟,江南王与悬玉使女,天下谁人敢惹?”
孟飞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辩解。原来,他跟随湛若水二十年,湛若水却从未告之他真实身份。便是三峡遇袭,湛若水也未曾告诉他真相,是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江南王与悬玉使女究竟是何方神圣,只知自三峡以来,麻烦就没有断过。
三娘便有踟躇之色,无奈悬玉使女动静太大,便只得去应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