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缓缓走过了黄泉路,路两旁鬼擎火开的娇艳,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慢慢走上了奈何桥,桥下血黄的河水流过,河里蛇虫遍布,腥气扑面,潺潺水声夹杂着哭喊声。
桥末端站着一老妪,黑色面纱遮了脸,散着银发,伛偻着背,身前摆了张大桌,桌上整齐摞了一叠木碗,桌边放了个及腰高的大缸。
“公子,去三生石上看看吧。”
书生摇摇头,浅笑道:“不了。”
老妪伸出枯树般的手,颤巍巍舀了碗沉底浊泥,却紧握在手上,问道:“公子人间没有贪念?”
书生一愣,旋即敛目道:“自是舍不下的;只是见了长老,又徒添了伤情。“
“少见公子这般玲珑心。”老妪说着,将木碗递给了书生。
书生接过,并不急着喝下去,反而轻笑出声:“到了地府,不才才相信妖魔之说。“
老妪不出声,书生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婆婆,不才敢问汝阴有无妖怪?”
老妪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公子应是有了答案。”
书生旋过身,望向三生石:“不才有位欲赌芳容的好友呢。“
老妪不着痕迹的僵了僵身子,书生恍然未觉,听她道:“有缘定是能再见的。“
“承您吉言。“书生动了动鼻子,笑道:”这儿有股梅香呢。“
“怕是闻错了。”
书生点点头,仰头,将浊液一饮而尽,再低头,脸上已无了笑意,默默听了老妪的话,将碗递了回去。
正想提脚,却被老妪叫住。书生转头看回去,偏了偏脑袋。
老妪挪着小步,走到书生面前,抬手摸了摸面纱,似是想将它解下来,不知为何,倏忽放下了手,怔了怔,方从袖口里拿出了物什,放进了书生手中。
“请带上它吧。”
书生低头,手掌中,一朵黄仔静静展着花瓣,萼筒钟状,裂片卵形,花瓣泛着浅粉,沁香扑鼻。
“多谢。”
书生讷讷将梅花拢进了衣袖里,迈开了步子。
再无劝阻。
阎王站在忘川河边,俯身拘了抔河水,冰凉刺骨。
阎王眼前恍惚。
“凭你之力,如何与天条相抗?”
“只求阎王能改了书生四世命运。”
“谈何容易,我若改了,谁来领难?”
梅妖缓缓伏下了身子,声音沙哑:“…我愿。”
“哪怕变成行将迟暮的老妪,终生困在这惨地之中,尝世人之悲,品众人心苦?“
阎王甩了甩头,嗤笑了一声,弯腰折了枝曼珠沙华,放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最末将其丢进了忘川里,旋即转身离去。
魂入忘川河,千年守君生。
彼岸花成海,此地空素年。
“凡人多情种。”
梅妖静静待在原地,望着书生背影渐渐消失,忽忆起当日那位惊才绝艳的青年,临摹了梅枝后,亟亟得关门而出。
梅妖反应过来,方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两眼酸涩。
梅妖捧起袖子嗅了嗅,再无清香。
许是伴着那朵梅花散去了。梅妖想着,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不相见,不相知。
“婆婆,给我碗汤吧。“
梅妖转过身,慢慢踱步回去。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嗯,那是什么?“得了碗迷汤的青年问道,未得到应答,自己嘀咕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再喝不到酒了。“
梅妖浅浅笑道。
青年饮尽了迷汤,迷瞪了眼。
“前世已了,今生善恶唯本心所念。“
滚滚拈黄土,隔帘是伊颜,笑有缘,恨无份,杯杯盛醉,终是痴人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