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由於在地上睡著的缘故,赮毕钵罗的精神浑浑噩噩的,过於疲劳的身体不但没有得到一丝歇息,反而因为睡在僵硬的泥土地上倍觉酸痛,甚至湿气风寒双双入体,令他手脚迟缓得过份。赮毕钵罗硬是在恶梦中拉拔著自己快点起床,好到村长家里看看赦天琴箕。
全无方向感地把村子绕了一大圈,赮毕钵罗才发现村长家其实就在空屋的对面罢了,还是村长站在门口招手,他才蓦然发现的,期间,比第一天进村时更狼狈数十倍的模样,一路上已经先把不少正在作早操的村民们给吓醒了。确认赦天琴箕在村长家受到良好照顾以后,赮毕钵罗决意给赦天琴箕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粥都不吃一口,就马不停蹄地决定要离村去添置家具。
村长怕赮毕钵罗这个好似刚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模样吓到别人,好言相劝地给他备了盆水好好梳洗,赮毕钵罗勉强把自己打量得精神些,这才死撑著石块般沉甸甸的身子,半走半爬地艰步到几十里外的村落。
拉个行人问了当铺的下落,接下来一口气把身上的翠玉佛珠、红珊瑚佛珠、佛珠手串、发饰、鍊饰……全身上下能当的全都当光了,唯独留下了赦天琴箕送个善念一面的定情信物——那块血色玉佩。对赮毕钵罗来说,什么都可以当掉,唯独赦天琴箕送的东西不能当,那是他们情感的见证!
当铺老板不断鼓吹,那油光满面的猪脸让人看了很是呕心,赮毕钵罗受不了了!先砸店一阵,一不作二不休,一掌就想拍死那可恶的老板,真所谓谋财害命呀,谋财害命……於是立刻换来一袋勉强算得上沉手的碎银子,同时被恭敬地用扫帚给请出了当铺……
走在路上抛著荷包,赮毕钵罗沉吟著,这些东西当然不只这个价钱,那佛珠流翠都是上等的佛乡专有物品,凡人带着一颗珠子也能驱邪避灾,乡下人又不懂得宝物的价值,结果就是苛薄了赮毕钵罗。
从此赮毕钵罗也成了一介穿布衣的匹夫。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人的确不必特意打点自己,但适当的装扮的确能衬托出一个人的气质。
可惜赮毕钵罗现在落得这斯比平民要更不如的田地,眼睁睁看著一个穿著名贵紫色丝绸衣服,踩著高级蚕丝鞋鞋的农夫,一边扛著锄头,一边哼著农歌很悠闲舒适地走过去,除了傻眼以外,赮毕钵罗再也没能与别人争什麼面子,换作一尊佛像面临这样穷困潦倒妻离子散国破家亡四面楚歌的场面,也不用再争什麼一柱香了。
於是赮毕钵罗再也没有往昔那种贵公子的气息,他顾不了;他那英俊邪魅的外貌曾是让他自豪的一大特质,却埋没在破补丁的二手衣之下,他管不得;比起穿漂亮衣服还有鞋鞋什麼的,他赮毕钵罗现在情可拿这些钱去添置一张能让赦天琴箕好好休息的大床,再加上一张等赦天琴箕醒来之后就能舒服坐著的摇椅,还有一副为即将康复的赦天琴箕预备的空书柜。
看著夥计们将他指定的家具一一搬进空荡的屋里摆设好,空荡的废屋逐渐增添了一分“家”的气息……这是赮毕钵罗为赦天琴箕亲自布置的,属於他俩的家。映在赮毕钵罗眼里的,不单单是被放下的家具,还是赦天琴箕恢复往昔以后,平静地使用这些家具的模样。
……等以后钱比较多了,再买点书,把这书柜摆满吧,再买一把好点的古筝。凝赮毕钵罗心想。
毕竟赦天琴箕喜欢读书和弹琴。
后来,赮毕钵罗谨记著素续缘的话,要认真地给赦天琴箕用热水洗浴完,才好好按血舒筋活血以免四肢僵硬。他发现后山有一座天然温泉,无时不飘发著屡屡轻烟,氤氲香味馥郁得就是在山脚下都能闻到,而且村庄里始终离奇地流传著,听说经常洗这温泉能肤若凝脂,是村里的妇女们连续生了十四个小孩以后还能常保青春美丽的秘密武器……
於是每天都等到夜阑人静,所有人已经离开温泉以后,赮毕钵罗才带著浴桶,里头装著罗列的洗浴用品与两套衣服,隐密地背著赦天琴箕爬上后山。虽然背著一个人,爬上崎岖危险的山路是个甜蜜的负担,也就是,这是一个负担,但是赮毕钵罗不计长途、含辛茹苦,只为了要带赦天琴箕到这座青春温泉洗浴,他心想,也许经过良好的洗浴,赦天琴箕不但会好得更快,甚至康复以后还会变得更美丽呢……赦天琴箕假如知道赮毕钵罗的企图心,可能会对着赮毕钵罗一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