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进行过大讨论的A课题,设计、研究、形成报告、汇报共用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速度很快,过去想都没敢想。现在的做法群策群力,分块负责,不同专业同时进行,定时交流,加快了项目进展速度,提高了科研水平和科研成果的可靠性。项目完成得比较圆满,也是由芈玺汇总并讲的总结报告,得到上级的肯定,获得业内一等奖,拿了些奖金。州城研究所在业内的知名度自然提到前列,同时芈玺也成了业内研究领域明星。现在,提起州城研究所的芈玺,业内无人不晓,一是他的两次报告,为他赢得了荣誉,二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的姓特殊。芈玺至今的经历中,还没有遇到过能够一下读出这个字的正确读音的。包括他的小学、中学、大学老师,都是查字典或问他本人才获知这个字音。
那个课题得到的奖金,普惠到全所人,只是奖金数额有所不同。这是研究所未曾有过的做法。课题内的人觉得干工作有劲头,加班加点值得,课题外的人觉得,支持人家的工作值得,跟着沾光。手里拿点钱的感觉,让人愉悦,让人兴奋。
芈玺更是无比兴奋,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对本项目的贡献首屈一指,所显示的业务水平应属一流。在知识分子们最看重的领域取得如此的成就,值得骄傲,还有他拿了所里最高额度奖金600元,这是从未摸过的数额,虽然对钱未曾想过太多,但手里拿到这600元的时候,一股高兴劲儿无以言表。芈玺动不动无缘无故地高兴,在不经意间流露着笑容。对他来说,好事接连,新接的课题,又是一个纵向较大项目。课题人员有所变动,人数也增加了。课题组的人工作积极主动,有不少人主动干起了还没有布置但能够看得到的基础工作和有关资料的调研工作。
新项目的启动,十分顺利。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很高,不用作任何动员工作,只要把工作布置下去,就能顺利进行,工作效率也高,芈玺的心情极佳。领导对阶段性的进展也十分满意。
正当全所各个研究项目进行得最紧张的时候,大家最关心的职称名额下来了,今年的名额确实比过去多,四个副高,一个正高名额。大家心里兴奋,连那些这次明显无希望的人也兴奋,这样下去,有盼头。
芈玺有种感觉除了那三个老同志外,应该是他了,虽然没有参加职称外语考试,但他的工作成绩摆在那里,不应因为这点事情影响职称评定,应该是板上钉钉,心里踏实,不觉产生了更大的热能,心里偷偷乐着。
从今年开始职称评定,所里搞得非常透明,贴出的通知上有职称评定委员会名单,共有九名,有最终评定结束上报时间,还明确凡是符合基本年限条件的,无论哪一届均可参与评定。这下激活了所有人的心,那些77级78级79级,甚至80级人都盯着。甚至个别后辈认为,评职称再也不能论资排辈了,这是什么时代,应该靠本事吃饭,靠水平得到升迁。还有人在背后说应该符合所有基本条件,然后再论所谓的水平。所说的基本条件,就是学历、硬性规定的当工程师的年限、外语、计算机考试成绩等。
芈玺显示一副潇洒,不过问,不打听,一心扑在新课题的工作。
凡是符合参与评定条件的人,人事都发了基本情况填报表,还要求把自己的最终毕业证书,学位证书,历来的论文,自己认为能够证明自己水平和成就的证件,上报到人事。拿到表格的人除了三名老同志外,陈新、郭涛涛、李跃进、张小虎等八九个报名的年轻人。芈玺因没过问,确实消息闭塞,不知道评职称还有这些啰嗦的程序。从上面名额下达,大家填表述职,到评定结束,一个月过去了。
有一天,在下班的班车上,芈玺隐约听到他后排两个小年轻说的悄悄话,“好像没有填表格,那就可能不行”。这两个人又说“或许直接上报了”。这两个年轻人议论的就是芈玺。当时,芈玺感觉上他们议论的就是自己,觉得有点奇怪,什么表格呢?想了一会儿,不会是与职称有关的吧?是不是问询一下人事呢?他想了好长时间,一直想着,但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埋头干工作。
三个月后。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在通知栏上贴出红榜通知,上面写的是经上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审定批准的高级职称名单,一个教授级,朱洪老师被评上,四个副高级,除了三名老同志外,陈新被评上。
芈玺是在下班的时候看到通知的。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头晕,愤怒,匆匆地去找了人事主任。人事主任说,“你未能上去,我们也觉得很可惜,领导也觉得很可惜,你就是缺外语考试成绩。这是硬杠,没办法,明年争取吧。你也别太在意,只不过晚一年而已。”
芈玺非常非常失望地走出人事办公室,觉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太丢面子。他心里说,“你们说得真轻松。明年争取,拿别人的重大事情不当回事。”他觉得上级的这种规定有问题,面对工作成绩突出者,不应该拘泥于那些并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上,具体情况具体处理,所领导不够实事求是,只看形式,外语考试可以补嘛。那些投机之人占了便宜。他没有上班车,回到办公室坐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觉天马上塌了,这日子没法过,如何面对所里人?如何去面对世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窗外一片漆黑,因为他没有开灯,办公室里也一样黑沉沉。他无奈地沉重地站起身向外挪动了脚步。走过了公交站,他没有觉察到,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了一个多分小时到家。
他非常郁闷,觉得没脸见人,真的不想上班,不想见到所有认识他的人。一晚上躺在床上翻过来颠过去,脑子里充满了一个问题,就是明天要不要上班。实在睡不着,他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左手托住右胳膊肘,右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窗外没有什么亮色,夜沉沉,偶尔广玉兰树枝像鬼影一般摇曳。上班呢,实在没法见人,不上班呢,那还是不可能,除非不要工作了,不要工作当下还不敢,如果调到全新的陌生的单位就好了。他一直左思右想,一夜没有睡成。他突然发现窗外大亮,不知道怎么亮起来的,他丝毫没有觉察。
早上7:10分,他还没拿定主意,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过,他很无奈地觉得还得上班,他无力地勉强地去洗脸刷牙了,在刷牙的时候决定不坐班车。他不饿,昨晚不饿,今早还不饿,没有吃早餐。他要走路上班,不到7:20分就出发了,八点之前准时赶到办公室,他庆幸自己独自一个办公室。
芈玺硬着头皮照常工作,常常把办公室门关着,尽可能不主动找人,但总觉得这个日子过起来如鱼鲠在喉,是一种煎熬。总感觉别人对他的看法变了。其实,周围的人,对他还是如常,并没有因职称的事情怀疑他的业务水平,只是很多人替他惋惜,还有不大理解,他为什么没有参加外语考试?这样事关前途的重大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好?
春节临近,有几个家在西北和东北的年轻人尽快处理掉手头的工作,找领导请两天假准备提前回家了。芈玺这次实在没心情回家,他写了封简短的家信,告知家里的父母因工作忙春节不能回家。
春节那几天,他没有出过门,也很少搞出动静,包括厨房的锅碗瓢盆声音,做一次饭菜吃三天。他很希望春节过不完,不见人不见事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