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臼是什么感受,疼痛、难受、痛苦……清涵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描述这样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因此当苏未要求她表现出一副脱臼而致的痛苦模样时,她只能咬紧下唇,冷汗涔涔。
李莹的丫鬟很快从世子那儿搜罗了一大堆伤药过来,有很多清涵都没有见过。之前脱臼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将脱臼的位置扶正,然后用树枝固定下,前后不用半个时辰。因此那些治疗脱臼的伤药她基本上没见过,也没用过。随身带着的,用的最多的,便是东殿自己配的止血散,洒在伤口处,见效极快,也极其容易留疤。
“额……好像是脱臼了?”李莹看着那一大堆伤药,不禁有些头疼。这次到红螺寺来,计划只待两天一夜,不想秦融却扭伤了脚。她本来以为抹些伤药便好,回城再治也不迟。但不成想掀开秦融的裙角,便看见她那肿成包子一般的脚踝,触目惊心。这个时候,别说请大夫,回城都是难事。
“李姐姐,算了吧,都这么晚了,也别打扰别人了,咱们明日早些回城便是了。”清涵听得自己口中吐出“李姐姐”三字,不禁一阵恶寒。
“也只能如此了。”李莹叹了口气应道,“妹妹你早点休息,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回城。”
言罢便叮嘱了秦融要多注意,因她自己也从未脱臼过,想多叮嘱一些注意点也无法言说,便同秦融说了第二日离去的时间,让她早些做好准备后便离开了。
“她们走了。”苏未听着她们的脚步身消失在耳畔,这才对着清涵轻声道,“但是外面还有一只苍蝇,要我去拍走吗?”
“不用。”清涵靠在大迎枕上,用手戳了戳红肿的脚踝,隐约有一丝疼痛,但似乎也不足以引起重视。只是扭伤,并没有脱臼,这点她自己很清楚,虽然就疼痛感而言对她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还是要做的可怕一些,毕竟秦融的那声尖叫,叫的还是挺惊恐的。
“你先下去吧。”清涵指了指门外,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未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道:“我马上下去处理。”
言罢便吹了蜡烛退了出去,临出门才稍稍提高声音说道:“小姐,您先休息,我去通知陈妈她们。”
朱见诀就在院外的树上,虽然他屏住呼吸想要听清秦融主仆二人在说些什么,然而入耳只是一片轻轻的呢喃之音,虽然温润软糯,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他正为自己的此种行径感到羞耻之时,忽然看见秦融的丫鬟推门而出,向着前院而去。想来是通知她口中的陈妈,估计是为了明日回城之事。
他听见秦融轻轻的应了一声,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疲倦和痛苦。他的心忽然就疼了起来,先前听到秦融那么凄厉的叫声,想来她是痛苦极了,此刻他只想以身替她身,替她受了那些痛苦彷徨。
天地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偶尔有几声虫鸣,却让这种安静变得更加明显。月色融融,朱见诀忽然发现,这样一方小天地中,只有他和她二人,没有其他。这样想着,这天地万物忽然间就变得柔和顺眼起来,他只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或者在这一刻多停留一刻。
岂料当天夜里便下起暴雨,躲在树上的朱见诀片刻便被淋成了落汤鸡,被赶来的小厮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去。第二日清晨雨也未停,清涵坐在窗边,看着屋外一片风雨飘摇,偶有几滴雨水飘进来,竟有了丝丝寒意。
昨夜风大雨大,红螺寺山下的路上有好几处被树拦了路,寺里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一干人等暂时还无法下山。李莹早上听到这个消息,看了一眼清涵高肿的脚踝,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不过方丈听说了此间的情况,派了寺里的一位医僧过来,李莹无法,只得劝清涵道:“妹妹,现在咱们一时半会也无法下山,但你的脚已经耽搁不了了。方丈派了一位年长的医僧,我也在这儿陪着你,料想别人也掀不起什么闲言碎语。”
清涵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苏未寻了帘子来拉上,清涵在那帘后将脚伸出给那医僧正骨。虽是正骨,然而清涵穿了裤子和袜子,一丝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没有。那医僧捏了捏清涵的脚踝,同几人道:“施主没有脱臼,只是筋骨扭伤,用些活血化瘀的伤药便可。”
他声音低沉,如流水缓缓滑过,留下一片清润,让人听着就心生信任。清涵不置可否,倒是李莹开口道:“有劳大师了。”
清涵抬眼看了一眼帘后的医僧,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在人群中很难被人注意。然而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甫一接触,清涵便知他内力深厚,若是两人交手,百招之内可能自己都无法占到上风。这名医僧可能认为在场的都是些世家小姐、丫鬟,因此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内力,这才被清涵窥见真容。只是这样一名高手,为何屈居在红螺寺做一名医僧,清涵不想多想,相信北阁很快会给她一个答案。
“不敢。”医僧站起身正欲离去,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身向着清涵说道,“姑娘似乎曾脱臼过。”
清涵在帘后笑而不语,虽然她服了东殿的丹药来隐藏内力,然而她脚骨多次脱臼,腿骨也有好几次骨折的情况,作为一名世家女子,很难不惹人怀疑。至此清涵肯定,这个人在红螺寺定是别有用心,否则不会来试探自己。
“大师此言何意?”听得帘后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医僧答道:“姑娘此前正骨似有些问题,脚骨有些微错位的情况。”
“应该不会,劳大师费心了。”清涵仍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向着苏未道,“苏苏,送大师出去。”
那医僧走到门外,听到屋内道:“我幼时有次曾从秋千上摔落下来,也是右脚,当场就脱臼了,是家乡名医为我正的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妹妹怎么不同大师说?”
“这样的糗事怎好对外人言,李姐姐也不许告诉别人。”
“好,好……”
声音可以压低,混在雨水的滴答声中,差点便被湮没掉,然而那医僧却还是听到了。他按下心中的疑惑,同苏未告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