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人群中的白袍少年被夜色所掩,很快便不知所踪。第二天,当满京城到处都张贴着白袍少年的通缉画像时,衙门的人开始了焦头烂额围捕行动,店小二被传唤去了一次又一次。在皇上的盛怒下,在府尹上朝时被皇上丢过来的笔打掉了帽子以后,围捕行动的力度明显更甚从前。
终于,一个月以后,衙门抓到的一个江洋大盗自认杀了张之廷,经过店小二确认,这件案子终于宣告破解。一时间,那个江洋大盗在江湖上名声大震,凶手的整个刺杀行动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让那些不得亲见的江湖人士暗恼不已。而满香园在解封之后,缪掌柜正准备大干一番时,发现来往之人已经全变成了想要知道当日详情的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就在店中大打出手,东家无法,只得将满香园关闭。
李大牛在屁股好了以后某天上街溜达,看见满大街还来不及扯下来的通缉画像,忽然想起那个人就是当日在老陈头茶摊将自己打飞的少年,登时吓得屁滚尿流,从此再也不敢为恶。清涵无意间的举动改变了一个地痞的人生,这件事,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围捕白袍少年的行动轰轰烈烈的开展之时,江清涵已经在京郊的红螺寺中住了一天。
红螺寺依山伴水,山水环绕,北倚红螺山,南照红螺湖,寺庙亦是因此得名。因其风景独好,成为京城中女子常去的祈福寺庙之一,而红螺寺提供厢房给京城的世家小姐们住上几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清涵不知道江暮给他安排是怎样一个角色,当他一身青布长衫出现在红螺寺山下时,便有丫鬟、婆子跟了上来,将他引到马车中去换衣服。
红螺寺有寺规,凡是入寺之人,为显其心诚,须得步行上山入寺。当年钱皇后至红螺寺参拜,听说红螺寺的寺规,毅然步行至寺。至此,红螺寺名声大噪,此条寺规更是成为铁律。
清涵步行至红螺寺中时,已是一袭青色长裙,靛蓝坎肩的装扮,衬得她的脸温柔而不失英气。她有些无措的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许久没有穿女装,她都快忘记自己的性别了。因得借着江南士绅孟家的名头,红螺寺为清涵安排了一处小院,还备了素斋给她食用。当山下白袍少年声名鹊起之时,这世间早已没有了那名白袍少年。
这天地间,从未有过那名白袍少年,而江清涵,也从来都只是一名女子。褪去男装,隐约间,亦是绝代风华。然而这风华之间,却带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说吧。”清涵啜了一口红螺寺的特产清茶,向着面前眉目清秀的丫鬟问道,“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化为吏部郎中秦玉林之妹秦融,刺探秦玉林虚实。”丫鬟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号的信件递给清涵道,“这是秦家众人的情况,请您过目。”
“探人虚实一向都是北阁之事,如何要我南亭来做。”清涵一手紧紧的握着茶盏,一手接过她递来的信件。面上虽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秦玉林,这样一个早已刻入骨血的名字,终于等到了相见的这一日。
“北阁之前已经派了几人潜伏在秦玉林身边,但是这个人十分低调,除了知道他四年前高中探花,而后进入翰林,一年前突然成为吏部郎中之外,再也无法打探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北阁才想安排人到秦玉林身边。至于亭主您,是城主直接要求的,说您同秦融面貌相似,另外近来京城还有其他要事需要您处理,因此要求您留守京城。”
清涵本来正在看那信件的具体内容,虽然只有薄薄的几张纸,然而上面却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上去颇为费力。听到身旁的丫鬟这般说,心中不由疑惑,城中对于秦玉林似乎也太上心了些。但是北阁对朝廷要官都采取了监视的做法,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张之廷。反观秦玉林,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然而身为李贤的得意门生,一进六部,就担任了如此重要的官位,很难不引起北阁的重视。
而江暮那样的人,只要他想知道,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他知道不了的事。
“具体的行动计划如何?”清涵将纸上的内容看完,丫鬟赶紧将火折子递了上来,清涵接过将那纸张烧成了灰烬。
“明天,秦融同李贤的女儿一同至红螺寺祈福,届时行动。”丫鬟复又说道,“苏未协助亭主此次行动,他将于今晚到达。”
“你之前所说的其他事,是何事?”只为了一个秦玉林,千刃城不会派两名南亭的人来处理,加上本来在京城执行任务的楚绪和辟乾,南亭一共有四个人在京城……看来所谓的其他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属下不知,阁主近期会赶到京城,到时会由他来向您细说。”丫鬟见清涵没什么反应,躬身道,“您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下去了。”
清涵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丫鬟缓身而出,轻轻的将门带上,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之前听阁中其他人说,南亭主虽为女子,然武功极高,千刃城中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因此大家在同她接触时都不自主的带着几分紧张,如今看来,她虽是冷漠,但这种感觉反而比阁主要温和许多。
丫鬟这般想着,很快消失在月亮拱门之后,掩入那一片树荫之中。
清涵坐在窗前,远远的看向窗外。红螺寺、红螺山都是风景绝佳之处,然而此时她却无心欣赏。化为吏部郎中秦玉林之妹秦融,刺探秦玉林的虚实,她不知道这样的指令背后隐藏的含义是什么,但就这样一条指令,已经让她心惊肉跳,波澜起伏了。
自从师父离开千刃城之后,她就明显感觉到,城主对她的忌惮,对南亭的忌惮。所以,此次的任务,究竟是如同北阁所言,还是其后另有深意,她不得而知。但是,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哪怕这其后的深意真的如她所想,她也要有足够的能力,让城中不能对他们下手。
因为师父的离去,让她知晓,原来有朝一日,她还可以以十年前的身份,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看他摸摸自己的头,对自己说:“小丫头,在想什么呢?”
那是她此生,最美的温柔。为此,即便飞蛾扑火,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