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到了周五，高一三班又是像往常一样的嘈杂喧闹。同学们一个个收拾书包准备回家，陆羽茉在学校门口和顾小西他们挥手告别，转身独自一人走向车站。
细细的雪屑飘进陆羽茉已经裹得很严实的后颈，冷飕飕的，她打了个寒颤，将戴着棉手套的两只手拿到唇边哈了口气。本来想加快步子往前走，不想刚迈出一步，脚下一滑，差一点仰面摔倒。吓得她赶紧稳住身子，惊魂未定地拍拍心口，只得小碎步小心往前挪。
寒风像往常一样刮在脸上，陆羽茉的两只耳朵尖儿冻得红红的，针织的棉布帽子和围巾已经裹住了大半张脸，一双大眼睛紧紧看着路面。
那时候还是老式的旧车站，破旧狭窄的候车室里挤满了人，陆羽茉小小的身影几乎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
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她四处张望着寻找能容身的椅子，结果吃力地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一个空位。
“小姑娘——”
陆羽茉闻声转过头，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阿姨朝她招手，她走了过去，那阿姨把身旁椅子上搁着的袋子搁到腿上，腾出一点空隙，笑着说：“小姑娘，坐着吧。”
“谢谢，谢谢阿姨！”陆羽茉感激地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对着陌生的人往往更容易坦露善意。
过了一阵，身边的阿姨离开了，候车室里的人渐渐变少。风更猛烈地刮进来，陆羽茉尽量的蜷缩着四肢好让自己感觉暖和一点。
坐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着了。
等她打起精神坐正，随即因着惊讶，瞳孔一瞬间扩张，她看见了意料之外的那个人——
他似乎刚想要在她身旁的空位置坐下来。
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祁辰转过头。
她的一双眼睛晶亮的，看着自己，他甚至能清晰地从她澄澈的眸子里看见一个影子——那是他自己。
“好巧啊，好学生!”他想自然一点跟她打招呼，可她像是傻了一样，眼珠子都不转的吗?
陆羽茉愣愣地看着那人——
他穿的并不算暖和，外面只简单的一件风衣；可能因为走得急，额头上还渗出微微的汗；英气的眉，衬得他整个面部轮廓更立体；眼窝略深，与他深邃的眼神相得益彰……眼睛下边有淡淡的青紫，是经常没有睡好吗？
“喂!陆羽茉!”祁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回神儿!”
陆羽茉掐了下自己的棉手套，眨了两下眼睛，汗颜。
“哦——谢天谢地，终于能动了。”祁辰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了你？中邪了？”
“啊？”陆羽茉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怎么是你？啊不，你怎么在这里——哎不是——”
祁辰莫名其妙，学着她方才的语气：“什么？哦，我怎么在这里？我不能在这里吗？”
陆羽茉一脸尴尬：“不……不是……”
祁辰哭笑不得：“好学生，你的脑子呢，落在学校课堂上忘带了吗？”
“你回家吗？”陆羽茉装着没听见他的戏谑，问。
“嗯。”祁辰的心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得好了起来。
“我也回家。”她的眼睛亮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祁辰看了她一眼，她的头转向另一边，他看不见她的脸。
“我知道。”祁辰也随着她无厘头的陈述往下接话。
陆羽茉晃着两只冻僵了的脚，心里说：“可是大概你不知道的是，我们会一起呀。”
“你的额头没事了吧？那天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她看着祁辰，诚恳地说。
祁辰想起那天的事，将脸迈过去，故作轻松地答：“没什么对不起的，你的同学已经替你道过谦了。”
“那怎么能一样，”陆羽茉急急地说，“我那天想跟你说的，可是你就那么走了……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心里很委屈，就住了嘴。
“没什么。”祁辰显然不想再多说，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我的车要来了，我先走了。”
陆羽茉轻轻地跟上去。
她又想起那一天，他们一起走在楼道里，她也是这样跟在他的身后。不过那时，他好像还愿意停下来等一等她。
是因为……吴倩吗？
出了候车室，冷空气无孔不入得往衣服里钻，她看见他将手放进了风衣口袋。他穿的那么少，一定很冷，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瑟缩颤抖，就像寒风里笔挺的白杨树一样，不惧冷。
“嗨!”她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开心地扯着嘴角笑。
祁辰一愣，随即转过头，抿了抿嘴唇。
“你家住哪里呀？我之前都没有见过你……”陆羽茉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久都没回去了。”祁辰声音沉沉的。好久都没回去看过爷爷奶奶了，他们会不会都认不出自己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家在xxx。”陆羽茉语速很快得报出三个字。
祁辰这才转头看着她，她笑着，眼睛弯弯，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我们之前见过吗？”他微微皱了眉，端详她的脸，“我是说……小的时候。”
陆羽茉的心里顷刻间涌出一股暖流，像寒冬里的温泉，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她把两只手伸过头顶，笨拙地比划着什么。
祁辰模糊的记忆里慢慢的浮现出那个瘦瘦小小的、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
“原来……”祁辰慢慢回想着，“好久不见。”他说。
陆羽茉突然间鼻子一酸。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
谢谢你能想起我，那些记忆，终于——你也知道了。
“对不起，好多年了，没能认出你。”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小茉，你长大了。”他努力地扯起嘴角，对着她笑了笑。
我们都长大了，可是，那些本该陪伴我们长大的人，他们都去了哪里？是天堂吗——我不再相信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了。
“我们都长大了。”陆羽茉看着忽然变得很沉默的祁辰，轻轻地回应。
那时她并不知道，那些她以为最美好的记忆，于他而言，却充满了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