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受到赵姓皇室的遗传基因影响,大平朝也同样特别青睐于那些个传说当中的神童,所以甭管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被吹捧出来的总会在不经意间获得那么一点特权。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司徒忠远才对于眼前这个从穷山沟里走出来的黄口小儿有胆子为了六斗粟米而跑到公堂之上大哭大闹的行为并不感到新奇,也并不震惊于鱼寒突然就无法无天地跑到后衙来挑衅自己的权威。但说实话,满腹经纶的司徒县令还真有些为那句“别用你的智商挑战我的无耻”感到了一丝困惑。
既然只是一句浑话,那就完全没必要去考证其出处。以司徒忠远的智商当然能够准确领会到其中所蕴含的威胁,可偏偏他就无法一眼看穿鱼寒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什么凭仗!难道这黄口小儿仅仅是因为捕风捉影地猜到了某些事实,就敢于狗急跳墙在毫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之下跑到后衙来威胁朝廷命官?怕是不会这么简单,世上怎么会有人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事实上已经在无意之间做出了非常接近真相的推测,偏偏就又要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句老话的精髓体现得淋漓尽致,开始把问题朝着复杂的方向去进行探索。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司徒忠远还真就得按照鱼寒事先的设想把自己给憋出个好歹,然后在心慌意乱之时让某个正在心底里贼笑的小屁孩找到可趁之机。
司徒忠远正在努力回想着自己进入大昌境内之后的所作所为可曾存有瑕疵以至于会让对方抓到把柄,偏房门外却突然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汝这粗鄙下作之徒,既是有胆铤而走险于这后衙之内冒犯吾父官威,何不畅所欲言,也好容得吾父权衡利弊?”
以退为进?逼迫自己先亮出底牌?话说这世上没事整这么多聪明人干嘛啊?眼瞅着阴谋就将得逞,好不容易才想到利用古代文士优柔寡断的特点跑来混淆视听,结果却是刚见到点成效就被人无情地拆穿。心中很是有些懊恼,鱼寒却还是努力做到若无其事地对着来人笑道:“若在下所料不差,这位就应该是传说中的司徒小姐吧?模样不错,长得也还算养眼!”
“大胆狂徒!莫非真当这后衙之内就无人能治得了你?”很是具有挑衅意味的眼光,但这并不是让司徒凝薇勃然大怒的主要原因。向来对于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如今却是被一个山野草民形容得仅是不错?
就如同那个混迹于街头巷尾的陈泼皮不会被有所顾忌的王家忠仆给揍得服帖一样,早就存心要以无赖手段挑战司徒忠远的鱼寒当然也不会被对方一两句怒斥就给唬住。依旧保持着那副可恶的笑容,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扔给司徒凌薇道:“想在下这种山野草民本就是家徒四壁,如今被司徒大人停了六斗粟米之后更是囊中羞涩,故而即便是前来拜见亦未曾备下薄礼。说起来实在有些失礼,不过好在前些日子于山中闲逛之时拾得此物,却不知可否入得司徒小姐之眼?”
“你……”熟悉的造型,熟悉的味道。司徒凝薇对于自己用来坑害莫家父子的香薰球当然不会感到陌生,只不过突然再次得见也确实显得有些惊恐。
“司徒县令奉朝廷之命守牧一方教化百姓,却在上任途中就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举,这要是传了出去,怕是不止有损官威那么简单吧!”鱼寒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了之后会把莫小憨父子都给牵扯进来,若是最终不能实现自己的阴谋让对方妥协,怕是大家都得一块倒霉。但他更明白有些时候适当地展现出一些手里掌握的凭据,是能够更清楚地让对方感受到威胁的。
要说鱼寒的这种做法是有那么点道理,只不过这个仗着不属于这个时代见识跑来挑战权威的不合格穿越者似乎忽略了点什么。与为了能够获得更大权利而成天忙于在朝堂之上与人勾心斗角早就习惯了文士之间那种特殊争斗方式的司徒忠远不同,冰雪聪明的司徒凌薇恰恰因为与权贵们的接触并不太多而暂时没有受到这个时代所流行的那种文人传统思维束缚,根本不太容易就这么掉进陷阱里去。“听汝这话里的意思,若是吾父所做决定不能如尔之愿,汝便会将此时宣扬于街头巷尾,借那些愚夫愚妇之力而行玷污吾父名声之事?”
“要说咱有这打算是没错,不过司徒小姐您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吧?如此一来,倒是弄得在下有些个不好意思了!”说着还真是略显羞涩地挠了挠头,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阴谋再次被对方直接道出而感到些许惊恐,只因鱼寒在事先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县令家的千金小姐居然会如此熟悉泼皮们常用的手段。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对方既然能够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采取的行动,就肯定有一定的应对措施。
“呵呵……”司徒凝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猛地发出了一连串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却是突然面色转寒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此说来,汝还真是有些孤陋寡闻。莫非是未曾听得民间有言‘民心似铁不如铁,官法如炉真是炉’?数日之前,本小姐听闻街头巷尾之非议,后又得知汝在公堂之上左顾而言他将矛头直指县衙差役,本还以为汝乃颇识时务之辈。却不料汝竟会有此等幼稚想法!”
不玩了行不行?不就是想要浑水摸鱼挽回先前犯下的错误,再顺便捞点好处么?犯得着蹿这么个妖孽出来跟自己做对?眼瞅着司徒忠远已经因为宝贝女儿的一番说辞而渐渐从困扰之中醒悟过来,已经意识到了即将面对的困难远超自己的想像,也很清楚这个时候想要半途而废根本就不可能。如今的鱼寒也只能是横下一条心,好在司徒凌薇虽是别出心裁地采取了针锋相对的应付手段却还是难免受到这个时代的传统思维影响而留下了一丝可供反击的机会。
从前几天鱼寒鸣冤击鼓的经历就能看出,即便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任何与县令大人有关的事件也足以使得普通民众退避三舍。所以司徒凝薇会把鱼寒试图依仗这个时代的传统道德观再凭借大昌民众口碑逼迫司徒忠远就范的行为当作是笑话,其实一点错都没有。只不过她若是认为眼前那个已经下定决心要耍无赖的小屁孩就这么点能耐的话,怕是也得多少吃点亏才行。
“司徒小姐教训得是,在下适才也确实有些天真狂妄了!”毫无做作地承认了自己犯下的错误,甚至还似模似样地一鞠到底以表谢意,鱼寒的这个做法却是使得司徒父女二人感到心头一紧似乎意识到要发生点什么。而接下来,那小屁孩的一句话也证实了他们的这种不安。“只不过在下虽是常年隐居深山之中不问世事,却也恰好在前些日子听闻本朝有那么些足以株连九族的罪行,就是不知道若与司徒小姐早有婚约的王家九少爷犯了案,以司徒大人之能耐可否侥幸逃过一劫?”
“尔敢!”这就是对方手里最后的底牌了吧?要说自家这闺女还真是秀外慧中,居然只是通过三言两语就逼得那黄口小儿图穷匕见!有些许的欣慰,但更多的却是恐慌,实在是因为鱼寒的这个凭仗恰好戳中了司徒忠远的软肋,以至于他不得不有些恼羞成怒地威胁道:“汝若是胆敢行此恶行,本官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亦断不会让汝走出这后衙大门!”
“司徒大人您能不能别这么冲动?”文质彬彬的司徒忠远已经是被逼得不顾形象地做出了威胁,小命都已经被人家攥在了手里的鱼寒却似乎毫无察觉,甚至还心中暗喜。“咱可都是斯文人,您说这话可就实在是有失身份了!况且在下能不能走出这后衙,真就有那么重要么?您可别忘了,当日在下于公堂之上可是俩人,而王翗那小纨绔至今亦是下落不明!”
“那又如何?所谓婚约,不过是尔等信口雌黄之事,岂能算得了数?”鱼寒耍起了无赖,但司徒凝薇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只是轻描淡写地就道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司徒小姐这话在理,没凭没据的,谁会相信貌若天仙且身份高贵的您能跟大昌城里一个小纨绔定有婚约?”似乎认同了对方的观点,却是突然话锋一转贼笑道:“要不咱让人把那纸十年前的婚约给刻成牌匾,再让王翗那小纨绔敲锣打鼓地扛着来县衙迎娶新娘?您放心,在下虽是穷了些却也还有点手艺,刻个牌匾什么的定不会比江南那些大师们差得了多少。至于迎亲之事,反正司徒大人至今也未曾给王家定罪,故而他们也还有些家产可供支用,想来也不会让您感到半分委屈!”
“你……”首次明显地表现出了内心的恐慌,只因司徒父女最为忌惮的就是十年前那纸婚约。若是王家真保存着那份婚约并且让鱼寒闹得世人皆知,那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无法承受的严重打击。
“行了!别你啊我的了!其实有些事情原本并不复杂,司徒大人您要让王家主动解除婚约只需一句话就能办到,干嘛非得要让陈善那泼皮参与进来搞得大家这么不痛快?”只要对方开始出现慌乱,那么自己的计划就已经有了实行下去的可能。终于能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鱼寒非常体贴地建议道:“要不咱都冷静一下,然后想个既能让司徒大人您心满意足,又能让王家免受冤屈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