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屈服了,作为一个混迹于街头巷尾的泼皮,他从来不知道忠义为何物,也有足够的理由在需要维护自身利益的时候出卖任何人。但他这一次的屈服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他甚至敢拍着胸脯保证已经完全表现出了这近十年来积攒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骨气!曾经无比渴望着依附新R县令飞黄腾达并且已经看到了希望,为了实现那个梦想他曾努力过反抗过,怎奈对手太过卑鄙,以至于他实在有些难以招架。
王翗不可怕,就那个有辱纨绔之名的小纨绔,别看在大昌城内名头挺响的却是未及弱冠且见识浅薄,又能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手法?即便是心中充满了怒火,即便是领着一大票长得个五大三粗的忠仆前来寻仇,可他们除了毫无章法地乱揍一通之外,还会点什么?况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还得因害怕真闹出了人命官司而没胆子下狠手!
三天两头就会欠下高额赌债,每次逃亡失败就会遭到旁人拳脚相加的对待,陈善早就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抗击打能力。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的群殴么?这对于他来说,还真就算不上什么!以至于到了最后,他除了让累得个够呛的王翗以及手下那票忠仆欣赏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之外,压根就没让对方获得任何称心如意的回答。
莫小憨更不值一提,虽说是被恩将仇报的县令害得无比凄惨,但再怎么说他和陈善之间并没有发生直接冲突!即便是在被鱼寒糊弄得同意参与其中,但能够带着王家忠仆们凶神恶煞地冲出小树林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个恩怨分明的淳朴山民,在随后的整个过程当中甚至还隐隐流露出了对那泼皮的同情!
压根就没把正在遭受的殴打放在心头,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琢磨着等熬过了这一关,就肯定能够让新R县令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忠诚从而获得更多青睐。适当地表现得威武不屈的陈善最终会选择屈服,会同意做出卖主求存的决定,完全是因为以无比荒唐的理由参合到这件事情当中的鱼寒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期,鱼寒也曾为陈善的表现感到困惑与迷茫,最终却还是因为灵光一闪而意识到自己在制定这个计划时所犯下的严重错误。很清楚如果不能让那泼皮切身感受到死亡威胁,谋划中的合作就不可能顺利展开。但就如今这情形,即便自己真能狠下心肠做出那个决定,王家忠仆们也没胆子予以实施啊!
该怎么办?放弃这一次的行动,再换个软柿子重新捏?鱼寒不是没有这种念头,可很快他就无比悲哀地发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一旦让眼前这泼皮脱困而去,身陷囹圄的王家众人怕是就真没了活路。
原本只是打算帮点小忙,顺便给新R县令添点恶心事,如今却是让王家陷入了更大的危机当中,鱼寒说什么也做不到半途而废。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将原有的计划进行下去,努力将倒霉的陈泼皮变成捅向司徒忠远的一把刀子!
不会这年头流行的那些切实可行的刑讯手段?没关系,鱼寒是穿越者,拥有这个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见识!手头资源有限,像什么炮烙啊凌迟啊什么的完全没办法演示其威力?这也不是问题,有时候看似胡闹的举动也未必不能取得效果。
一颗药丸,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颗泛着幽幽绿光散发出草木香与某种恶臭的药丸,名字也非常普通就叫做“毒药”!这要是从别人的手里拿出来,或许还真不太容易糊弄住见多识广的陈泼皮,可如果说拿出这种药丸的人有能耐让耗子都疯狂得去咬猫呢?这换了谁来,还有那胆子敢于等闲视之?
陈善不敢,即便是为了维护他心中的梦想,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做赌注!所以在被人强行灌下那颗据说是能够让服食者三月发痒四月生疮五月皮开肉绽六月……的毒药之后,他决定暂时还是别去冒这个险,乖乖地听从对方的好心建议。当然了,这其中也和鱼寒非常善良地没有强人所难真让陈善去承担点什么太大的风险,不无关系。
“鱼大爷,小的这就进去通报?”泼皮自有泼皮的生存方式,即便是被揍得连亲娘都快认不出来了,陈善却依旧能够活蹦乱跳地陪同鱼寒一起回到大昌城内,并且极近谄媚之能地表现得无比恭顺。
“快去快回!”站在了县衙侧门,因为这次并非前来鸣冤告状,所以鱼寒也懒得去敲响那面破烂的大鼓。挥挥手,示意陈善可以进去为自己办好这第一件差事,却还没忘叮嘱道:“记住了,小爷可没有太好的耐性。半个时辰之内若不能见到县令大人,你这个月的解药可就没了!”
“是!是!小的一定尽快办好您交代的差使!”一种名字简单粗鄙到极限的毒药,一种怪模怪样散发着怪味的毒药,会用到特别的解毒方式似乎并不足为奇。已经因为耗子药的存在而相信了鱼寒的歹毒,陈善还真没胆子表示出任何的怀疑,当即就转身跑进了县衙。
“鱼大爷,您请进!”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毒发身亡,也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陈善就再次挂着无比谦卑的笑容出现在了鱼寒的面前。而且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似乎那位勤于政务的司徒县令这个时候还真有些空闲。
“又是汝这黄口小儿?此番前来求见本县,可是有何要务?”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预想当中的大礼参拜,前一刻还埋首于公案当中的司徒忠远不得不抬起了头,并非隐含愤怒地等着鱼寒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也没啥大事,就是听说大人您把咱那六斗救济粮给停了,所以前来逛逛!”和饱读诗书且深谙为官之道的司徒忠远斗智斗勇?鱼寒可真没这本事,也没这打算!而他这一次的应对之策也很简单,就是要和眼前这个颇为注重颜面的新R县令比比看谁更不要脸,所以压根就不准备按照这个时代的礼节行事。
深吸一口气,强摁下突然窜出来的怒火。试图维护勤政爱民形象的司徒忠远最终还是决定浪费些许唇舌,让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该被扔进大牢去的小混蛋知道什么叫做以理服人。“旧岁突发旱灾,大昌周边食不果腹者甚众!本县虽有心救助,怎奈官仓存粮并无多余也是颇有些为难。幸闻鹤鸣观颇有扶危助困之名,故而邀其率先垂范与本县民众共渡难关,不知此举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啥不妥的,大人此举虽是有些不地道吧,但这解释也足以堪称无懈可击!”六斗粟米的事不过是个开场白而已,就算司徒忠远不给出任何解释,鱼寒也不会在意什么。似乎已经认同了对方的做法,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兀自嘀咕道:“莫非大人指使属下栽赃嫁祸王家,也是在为了凑集钱粮以便赈济周边灾民?”
“然……”没把鱼寒当作一回事,以至于差点就在无意间被绕进了陷阱里。但司徒忠远好歹也是在朝堂之上混迹了那么些年还取得了些许成就,此番若非为了消除升迁隐患根本就不可能再出现在小小的大昌城内,就这么个精明得让不少朝中老臣都颇为赞赏的官场新秀,能这么容易就被糊弄住?一个字刚说出口,却已经意识到了似有不妥。面色一寒,放下手中毛笔,不带任何情绪地呵斥道:“大胆!王家之事乃是有据可查,本县自会秉公处理,在未有结果之前又能容得汝这黄口小儿妄自非议?”
“大人,您别吓唬小的行不?咱年纪小,身板弱,胆子更小,若是在县衙之内被您老给吓出个好歹,传出去可实在有损您的官声!”既然是打定主意要耍无赖,自然就不可能按照对方习惯的方式进行对话。只不过鱼寒这番举动落在正躲在某个角落张望的陈善眼里,似乎还有那么点熟悉。
“大胆刁民,竟敢在本县面前胡言乱语!”手里头没有了惊堂木,司徒忠远只能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却是威严无损地瞪着鱼寒冷笑道:“莫非汝真以为能借口年少无知而行此狂妄之举?须知此地虽是县衙内堂,然本县……”
“咋了?您老莫非是想让人把小的给叉出去扔到大牢里?”非常无礼地打断了司徒忠远的呵斥,也猜到了对方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反应,鱼寒却毫不在意地嬉笑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且不说县衙的各位差老爷如今都忙着在城外设卡盘查商旅,根本没人有那胆子跑到后衙来等候您老的吩咐。就是咱这接下来的话,您老怕也不会太愿意让旁人听了去!”
“胡言乱语,无法无天!”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即便偶有例外那也是在应付淳朴善良的普通民众,司徒忠远几曾有机会跟这么个已经打算豁出一切的小泼皮正面对话?很不习惯鱼寒的这种谈话方式,这下可真是怒火中烧地咆哮道:“汝!汝这黄口小儿,到底意欲何为?”
“咱要干啥,这事得慢慢聊!”只身前往县衙,跑到别人地盘上来胡闹的鱼寒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要是把司徒忠远给逼急了会有什么下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却是好整以暇地笑道:“不过在谈及正事之前,咱也有那么一句浑话要先声明一下,那就是千万别用您的智商挑战我的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