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证明自己并非吃货也不是免费的说书先生,为了维护尊严不再依靠村民们长年累月的接济而过活,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还没解开心中疑惑之前就被饿得一命呜呼,为了……反正不管是为了什么,那个道号白雪自称鱼寒的小屁孩终于还是在玄心老道担忧的目光注视之下离开鹤鸣观前往大昌城。羸弱的肩膀上搭着个褡裢,里面装着十来斤打好包的耗子药却是他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改变命运的希望!
“白……鱼哥儿,你这再这么拖拖拉拉的,今日巳时之前可是赶不到城里了!”天才蒙蒙亮,前往大昌城的山路上就传来了颇为有些不耐的埋怨声。
从鹤鸣观到大昌城少说也得有两天的路程,害怕会有路人前来需要照顾的玄心老道是没办法离开,但他也着实放心不下年仅十岁的幼徒独自前往。好在莫小憨一家虽为猎户却也一直秉持着取不伤源仲春不狩的原则,再加上家中仅有两亩山田也实在不需要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投入太多人手,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佳的陪护人选。
“嚎啥嚎?一大清早的,你也不怕把路人给吓出个好歹来!”莫小憨不会明白一个来自于另一个时空随时生活在各种污染当中的穿越者见到蓝天白云听着鸟鸣虫叫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对于十年来首次走出鹤鸣观真正踏入这个熟悉而又陌生时代的鱼寒来说,即便只是路边一株挂着露珠的野草也足以成为流连忘返的理由。
“鱼哥儿,小弟这不是怕路上耽搁太久,待会入了城碰不上好买家么!”鹤鸣观方圆数十里之内或许也就只有莫小憨才知道某个看上去木讷的小屁孩有多么阴险,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与其互殴的时候那混蛋居然使出了一招“猴子偷桃”让自己足足疼了好些天,第二次那缺德的家伙更是直接趁着不备给自己来了一计“二龙戏珠”,第三次……这可实在不敢去尝试了!所以即便敢在鹤鸣观内高声喧哗调笑某个小道士,却实在没勇气在独处的时候去招惹那混蛋,甚至还得自降身价地称呼那混蛋一声兄长。
“慌啥?难不成咱去得早了就能把这东西卖上个好价钱?”翻了翻白眼,一脸的不屑。经过昨夜露宿荒野时的攀谈,鱼寒已经清楚地知道大昌城的名头听起来挺唬人实际上也不过就是这偏远山区里的一个小城镇而已,若非是傍着大宁河还能占那么点交通便利的条件而有幸成为了大宁监的粮草转运之所怕是都没人在此修城筑墙更不可能聚集起数万常住居民。就这么个巴掌大点的三流小县城,再加上自己卖的又是虽有些特殊却也司空见惯的耗子药,这去早去晚的还能有区别么?
“那可指不定……”说实话,莫小憨并不关心那十来斤耗子药能卖出个什么价。但大老远地进一趟城也不容易,他可是也带着好些兽皮准备出售呢。若是能早点进城再运气好一点碰上个路过的富绅,这不就能顺道给自己淘换一把猎弓了?到时候自己就能够陪着父亲一起上山狩猎,既能稍微缓解一下家中的生活困顿更是有了借口不需要再摊上这档子陪某个小混蛋四处瞎溜达的倒霉事!
“站住!说你俩呢!”俩小屁孩一路只忙着嘀嘀咕咕,若不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斥怕是都没觉得已经走到了大昌城下。
“作甚的?”那十来斤耗子药能不能卖上个好价钱还属于未知数,但甭管怎么说在这个过程中绝不能丢了鹤鸣观的名声和道家祖师爷的脸面。鱼寒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在此次下山之前就先找莫小憨借了一套普通衣物换上。就他那其貌不扬甚至看上去显得有些木讷的样子,再与虽是长得还算壮实却性格憨厚的莫小憨站在一起,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他们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山野草民,那还不是想怎么欺负都成?
“这位官爷……”和那个在鹤鸣观里与世隔绝了十年的鱼寒不同,年仅十二的莫小憨好歹也是曾随着自己父亲进过几次城,依稀也还记得在面对这种情形之时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眼瞅着那些懒洋洋地斜靠在城门处的守城官兵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赶紧换上一副无比谦卑的笑脸迎了上去。
“进城出售皮货?就你俩小毛孩?”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要显摆一下身份抖一抖威风,可随着莫小憨解下肩头的包裹露出那些准备出售的兽皮,兵头的双眼开始泛起了精光。要知道这里可是大昌城,就这种地处偏僻的不入流小县城可实在没办法与江南富庶之地相提并论,一年到头除了是在大宁监需要转运粮草的时候能够闹出点动静来之外基本上都处于乏人问津的地步。至于这些个可有可无的守城官兵,其饷银之微薄也是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之下,人家那脑子若不活泛一点,若不能想方设法地捞点外快,还怎么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
别看那些皮货让莫小憨自己估量也就顶多能卖上个三五百文,但这些个差役整天站在城门口引来送往的能没点眼力劲和特殊门道?同样的东西落到了他们的手上,所获少说也能翻一倍,即便是需要兄弟几个都沾点便宜,剩下的那也足够支撑全家大半月的花销!
“嗯!这位官爷……”毕竟还是个不知世间险恶的半大孩子,虽是有过入城的经历却并没有如何应对官差的经验,莫小憨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那一缕贪念,只是非常憨厚老实地重复阐述着自己兄弟二人入成的目的。
“俩小屁孩,手无缚鸡之力,又哪来的这么多皮货?怕是趁人不备,偷来的吧?”都说官字两张口,欺上又瞒下。虽然这些个显得有些惫懒的守城官兵还不是什么朝廷命官,顶多也就只能被算作是地方官府雇佣的差丁,但人家想要仗着身份收拾俩小屁孩那还不跟玩似的?既然已经起了歪心眼,想要找个借口什么的还会很难么?“来啊,把他俩给扔到牢里去!待得有苦主找上门来再请大人审断!”
“冤枉啊!官爷,小的冤枉啊……”和大多数的普通民众一样,首次碰上被官差讹诈这种破事的莫小憨除了以头跄地大呼冤枉以期获得同情之外,完全想象不出别的应对手段。
“这位官爷……”莫小憨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高声喊冤,倒是旁边那个看上去更加年幼也更加木讷的鱼寒并没有选择束手就擒。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穿越者么,即便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就一直呆在道观里不问世事,可碰上这种几百年之后早已被各种影视剧给演烂了的桥段,还能有多大的惊讶?
不就是想要仗势欺人捞点好处费么?犯得着废这么多口舌,闹出这么大动静?由衷鄙视兵头的这种恶劣行径,却也实在没有勇气据理力争。事实上现在对于鱼寒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他自己实在太穷,被扔进大牢里去享受免费午饭还没什么,若是莫小憨携带的皮货跟自己褡裢里的耗子药都被收了去,依旧在鹤鸣观里翘首以待的师傅跟小憨一家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不能傻不拉唧地争锋相对,却也绝不能遂了对方的心愿。只叹瞧眼前这情形怕是很难有贵人前来仗义相助,再不着痕迹地掂了掂空空如也的口袋确认里面实在找不出一文买路钱。看来想要采取常规手段蒙混过关几乎没有可能,或许是应该换一种思路了,就是不知道这古人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好糊弄。
“作甚?”鱼寒在那里琢磨着应对之道,差大爷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在这里等着一个小屁孩瞎琢磨出什么结果来,人家还指望着赶紧把这些皮货给拿进城里去换成现钱呢
“就为了这些个破烂,若是坏了官爷您的名声那可实在不值得……”传说中的借口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看上去有些木讷实则狡猾无比的鱼寒并没有放过对方眼神中那一闪即逝的犹豫,也不打算给对方更多考虑的时间,直接凑上前去悄声道:“官爷您也知道,咱哥俩就是进城兑换些山货的乡野草民,哪有什么可能做出些鸡鸣狗盗的破事?不过小的瞅着官爷您在此风吹日晒也挺不容易,要不就这样,待会小的给您写张欠条啥的?待得出城之时再奉上些许孝敬?”
“哦?”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守了好些年的城门口,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有意思的小屁孩!知道是被讹诈了却不哭不闹,反而说出什么打欠条的法子?或许是好奇心太过旺盛,也或许是明知鱼寒和莫小憨二人进了城也不可能闹出什么动静,更或许太过自信地觉得若真想收拾这俩乡下来的小屁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兵头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已经到手的利益,却饶有兴趣地反问道:“你打算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