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这鸡腿给你！”半只冷冰冰的野鸡被端了上来，早已是饥肠辘辘的小屁孩却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将那并不太大的鸡腿扯下递上前去。或许在这小家伙的观念里尊师重教不需要成天挂在嘴上更不需要在特定时间才去做出特殊表示，自己要做的仅仅是把这种尊敬放在心里即便胡搅蛮缠之时依旧不敢忘却半分就足够了。日常琐事确实不太容易产生感天动地的效果，但只要能够真实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又何必非要显得那么矫情？
纯属条件反射般地做出了这个举动，只因在小屁孩的心中对面坐着的已经不仅仅是传道授业的师尊那么简单。那更是拯救并养育了自己，让自己无忧无虑地在这个陌生时代成长至今，总是表现得和蔼可亲总是会微笑着容忍自己一切的恩人。所以即便这个师傅偶尔会犯些糊涂，即便这个徒儿身份来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即便适才还在因为他的纠缠而产生了些许烦恼，也绝不能因此而失去了对他的半分尊敬。
“乖徒儿先吃吧，为师的还不饿！”悄悄咽下了被食物引诱出的唾液，强忍着自昨夜就已经出现的那股折磨人的饥饿感，玄心老道依旧在脸上保持着慈祥的笑容。事实上确实如他自己适才所言，这十年里不管遇上了多大的困难他都没让自己的徒儿受到半点委屈。
“师傅，咱这观里不会是又断粮了吧？”模样只有十岁却拥有一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若是连玄心老道这种善意的谎言都不能看穿，那还真有些丢穿越者的脸面。没有任何婉转的修辞而是选择了直面问题所在，至于为什么会说又，则是因为在这十年里同样的情形已经出现了太多次。
“无妨，这都过了十七，官府送来的粮食怕是这两日就该到了！”别看这鹤鸣观地处偏僻且规模并不大，但好歹也是在官府里有过备案的正规宗教场所，得益于大平朝的优惠政策每个月也能领到六斗免费粮食。可千万别小瞧了这点为数不多的口粮，若是过得略微节俭一些也足够让玄心老道师徒二人熬过这青黄不接的季节。
“那这两日呢？”官府免费派送口粮那是情分而非本分，所以小屁孩对于大昌城内衙役经常会拖延的举动并不太介意，毕竟这荒郊野岭的人家来一趟也不太容易。可问题是玄心老道和他自己还没修炼到能够辟谷不食的境地啊，这一顿两顿的还好说，若是再拖延得长一点怕是就难熬了。眼光落到了大殿角落处，那里有堆放整齐的粮食和满缸的清水，上面还贴着“任君自取”的字条。“要不咱……”
“修得胡言！”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但玄心老道有自己的坚持。鹤鸣观最初的功用就是为了给过此地的行人提供便利，殿内堆放的那些粮食就是周边村民为了让沧桑满尘的路人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善良捐献而来。不能让自己的徒弟饿着，更不能中饱私囊玷污了村民的热情，这就是玄心老道最终的底线。如今某个小屁孩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若非实在有些不舍怕就不是只一声呵斥那么简单了。
“可咱这不是……”自己都快被饿出毛病了却还要守着最后的道德底线？小屁孩对于玄心老道这种几近迂腐的行为再次表现出了不满，正试图鼓动那好久未曾开启的如簧之舌来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白雪小道，赶紧的出来拾叨拾叨，我今儿个可是给你们带了不少……”或许真是好人有好报吧，就在玄心老道师徒为了粮食而发愁的时候，观门之外竟然又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而且这一声称呼还有效地遏制住了某个小屁孩不该有的歪念，甚至让他胸中产生了一股足以压倒任何饥饿感的愤怒。
白雪小道？谁啊？这个么……鹤鸣观里就只有师徒两人，玄心是老道，他的徒儿自然就是小道咯！至于这名字，虽说即便是在大平朝也显得有些个怪异却也不至于让人产生什么不应该有的荒诞联想，但谁让某个小屁孩偏偏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呢？
白雪小道，等个几十年之后或许还得被人叫做白雪老道？这要是被某个听着西方童话故事长大的穿越者听了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这也就难怪某个小屁孩会忘了饥饿忘了大殿角落堆放整齐了粮食甚至忘了那半只冷冰冰的野鸡，直接猴急地冲出殿门，面红耳赤地朝着那个正扯着个大嗓门瞎嚷嚷的熟悉声影吼道：“莫小憨你故意的是吧？给你说了多少次了，道爷我姓鱼名寒，你再这么小道小道的叫，信不信我揍你？”
“你本来就很小么……”从未觉得那个称呼有什么不妥，长相憨厚的莫小憨只是奇怪眼前这家伙怎么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大的火气一点也不像是修道之士。张了张口还准备嘀咕点什么，可一回想又觉得为这点小事不值得自己去和那个小混蛋玩命，最终还是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在一定程度上保持沉默。
“好了，徒儿！”修道之士么，若是太过在意世俗之人的看法那基本上也就别想获得太大的成就，况且玄心老道也压根就没觉得这是自己冥思苦想了好几宿才琢磨出来的这个道号惹出的祸事。扯住了那个暴跳如雷以至于擅自沿用前世之名的小徒弟，这才笑着转身对莫小憨道：“小憨你也莫往心里去，贫道在这里替这胡闹的徒儿给你陪不是了！”
“道长您这可折煞我了！我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辈……”说着还不忘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某个鼻子里都快冒出火光的小屁孩，这才继续接着显摆道：“我哪可能和白……鱼家小哥计较这些小事？”
“那贫道可就在此谢过了！”嘴上道着谢，可这行动上么……好吧，谁也不能把这种小事太当真不是？可当目光最终定格在莫小憨脚边的那个大口袋上之后，玄心老道还真是流露出了些许真诚又隐隐带有期盼的感激以至于连称呼都给换了。“小施主此行莫非又是……”
“我爹听说这几日官府的衙役都还忙着没出城，就知道您老这里又快断炊了……”一点也没考虑到给玄心老道留点面子什么的，名副其实的莫小憨径直解释道：“这不，今儿一大早我爹就叫我把这肉干和野菜给您扛过来了？”
“多谢，多谢！”瞧瞧眼前这口袋的大小，里面怕是装了得有二三十斤吧？这下可好了，就算大昌城的差役暂时没空过来，自己和徒弟也不用再忍饥挨饿。忙不迭地道着谢，玄心老道更不忘对旁边某个依旧怒目圆瞪的小屁孩吩咐道：“徒儿还不快快把这些吃食拿到屋里去？”
“对了！白……鱼家小哥，顺道再给我拿点耗子药出来！你可是不知道，自从这开了春之后那些个东西闹腾得有多厉害！”有时候民风淳朴的地方就是这样，憨厚的莫小憨吼这话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送些肉干野菜来接济一下缺吃少穿的玄心老道完全算不上什么恩德，同样的道理若是能让这老道给帮忙解决一下自己家里碰上的小麻烦又干嘛要虚情假意地客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