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离倾身靠向若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去一鉴阁,将湖面几案是上的书册取来。”
此时,若水怔怔地看着白泽,既期待他说些什么明示心意,又害怕他真的做了出格的事情,感到耳边温热气息,方回过神来,颔首起身,掩过眸中热切。
若水对玉堂宫已然熟悉一些,很快转到一鉴阁,催动云诀,落在湖心石上,正要拾起桌上书册,目光落在旁边的花笺上。
桃色花笺上,数枚花瓣淡雅明丽如初生,端正字迹排成短小精悍的诗句,“桃花灼灼笑东风,桃叶蓁蓁映碧空。之子于归琴瑟御,宜家宜室世渐鸿。”
这诗的意思明显不过。一个是端庄秀雅的佳人,一个是丰神俊才的公子,缔结姻缘,琴瑟和鸣、岁月静好,期冀康乐平安、海晏河清。
“少君总是将话说得直白,不余一丝猜疑。”若水脸颊温热玉手摩挲那诗笺,喃喃道,“若是他这般直率,我又会不会不顾一切?可是如今,已无退路。”
若水念及出来得久了,忙抬手拂去眼角悄然涌出的泪滴,拿起书册,飘然而去。
鸿离见若水回来,笑道:“若水姑娘,快快将《正维集》原本奉与白泽仙将。”
这时,若水才低头看到书册上陈旧的字迹,缓步走向白泽,恭恭敬敬地奉与他。
白泽看着红晕犹在的若水,目光中满是悲戚,无声起身,两手略有颤抖地接过那书册,侧首看向鸿离,语声清冷道:“多谢少君。《正维集》流落多年,偶入少君之手,蒙悉心收藏,几十万年间缄默无言。今后,完璧归赵,总该重现当年雄风。”
鸿离玩味地看着白泽,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笑意,笑而不语。
忽有仙童进来,行个大礼,朗声道:“天帝君圣令,赐婚于少君和司香宫若水主事。明日将行‘纳征’之礼。”
若水闻言,心下大惊。她料不到,这昭告仙界的时刻,他就在自己眼前。咫尺之间,便是天涯。千年缘浅,奈何情深。
她抬眸,看向眼前绝世无双的公子,他俊朗文雅的眉目、柔情似水的目光都渐渐朦胧,仿佛隔世梦忆,一切也不真切。
他小心捧着那本历经风霜的书册,周身都在轻轻颤抖,定定望着她清澈水目,紧抿薄唇。
众仙惊讶之时,鸿离飞身落在若水身旁,将早已泪流满面的若水揽入怀中。众仙回神,纷纷起身揖道:“恭喜少君,贺喜若水主事。”
众仙之中,只有白泽身姿挺拔如竹,看向鸿离时,眸中悲戚变作汹涌怒意,妥当收好《正维集》。
“若是得不到白泽仙将的恭贺,到底是个遗憾。”鸿离惋惜道。
怒极的白泽,露出惯常桀骜不驯的笑容,道:“果然,你必以那事说服蓬丘诸老接受人族为少妃。”
鸿离紧了紧环着若水的手臂,答道:“虽不及白泽仙将亲身经历,亦知晓个中原委。”
本来挣扎两下的若水,见鸿离如此强硬,也只好作罢,掩上鸦睫,埋头在鸿离胸前,默然流泪。一旁的重明和凌水早已惊住,不知所措。
“说来,我同白泽仙将皆是出身天族朱襄氏。不知白泽仙将有何贺礼?”鸿离不无挑衅地道。
白泽“啪”地一声展开纸扇,轻轻摇着,说道:“一直以来,少君不是以未得我指点剑法而深以为憾?今日良辰佳景,再好不过。”
鸿离笑着点头,将若水送回主位落座,见白泽飞落不远处的泉池站定,轻抚若水后背,道:“我去去就来。”言罢,他落在泉池另一端。
凌水拉拉重明衣袖,急切仍不失温柔地道:“重明,你快想想办法。少君同白泽仙将的剑法天壤之别。若是少君有个三长两短,白泽仙将定然难逃重罚。”
“我信白兄自有分寸。”重明望着泉池,翻手成出剑姿势,低声道,“况且,少君如此挑衅,白兄定然难忍。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若是白兄一时脑昏,我定会阻止。”
若水胡乱擦去脸上泪水,探着身子,望着收扇抱拳的白泽,两手在胸前握成拳头。她不敢想,有朝一日,他会为她,同别的仙家拔剑相向,且那仙家还是仙界少君。也许,她到底无缘同他相守,有了这场舍命相搏,亦是满足。
鸿离右手凝出长剑,抱拳一礼。长剑斜劈,带起泉水如幕,霎时化清泉为漫天飘落的淡紫花瓣,似要将玉堂宫载酒轩变作早已消失不见的木令谷。
若水见簌簌飘落的木令花,淡了几分方才的忧心悲切,不由得叹了口气。重明和凌水也是一惊,疑惑起来。
白泽眸色深沉,循着池边优雅地迈开步子,右手执扇,随心所欲地在空中轻画,似悠然作画的公子,穿行飞花之中,愈加出尘绝世。
雪色身影所过之处,火红的石榴花朵凭空出现、和缓下落,飘落的淡紫花瓣纷纷染上艳红颜色,如同晚霞铺就锦绣,艳丽夺目。
鸿离见状,游走泉池边,使出乾坤剑法,扬起更多清泉作花瓣,全神贯注地抵挡白泽毫无声息的攻势。
白泽依然游闲公子模样,时而靠近泉边,时而移入池中,若即若离。纸扇点染火红、流泻无数花朵,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蕴藏仙力,石榴花海的如滔天巨浪,渐渐掩过半边木令花海。
“白泽仙将所踏的走位,当是自己所创的‘稽览战阵’中阳象走位。”莲萦见白泽缓缓转身,又道,“不对,是阴阳两象的走位皆有。”
重明保持出剑姿势,道:“少君年纪轻轻,便已习得些许幻影之法,实是难得。而白兄凭空化仙力为幻影,又可扰乱对方意念,侵扰少君的幻影。此等功法高深莫测,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可幻化出这般绝景。”
“这剑法,当是白泽仙将在天帝君盛宴上回执木令谷图所用的剑法。重明,你当真不知这剑法是何名字?”凌水问道。
白泽甫一出招,若水便看出这剑法的来头。从上次的图卷到此刻的花海,每次他舞起这剑法,她都心有戚戚焉,仿佛是他在对她深情诉说。只是,她一直未能问出口,这剑法可是千年间他为她所创。
正在众仙沉醉之际,无数艳红花朵汇成一股,毫无征兆地直直冲向鸿离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