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火红石榴花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尽头是那株唯一的木令树。淡紫花朵怒放不败,花瓣随意凋落纷飞,树下石桌旁,一袭白衣的白泽闲坐执书。桌上,白瓷茶壶、三才碗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那时,若水请白泽为授剑仙家时,初入木令谷,见到的便是一片高大木令树间静读的他。初见一瞥,她便为他的气度吸引,从此不忘。
若水颔首闭眸,轻轻摇头。自从应了鸿离的婚事,若水总是蓦然想起白泽,想到他许是对自己有意,就欣喜又惶恐。不想,在榴香谷中,自己竟生了幻觉。
抬首再望,若水发觉,白衣公子仍在那里。他一手执书,一手端起三才碗,呷了口茶汤,专注读书,举止之间尽是文雅潇洒。
若水循着曲径缓步走近木令树,定定望着白衣公子,直至走到他不远处,才相信并非幻觉,心中涌起点点惊喜,忙礼道:“见过白泽仙将。”
“若水主事是来寻这本书的罢。”白泽温声道,合上手中书册,笑意明朗如春光。那书册山赫然写着“玉凌军试炼”几字。
若水见他将书递来,不无兴奋地接下,缓步走到石桌前坐下,认真翻看。
白泽拿起茶壶,出汤至另一三才碗,再将茶碗恭敬轻放若水手边,抬眸静静看着她。
本来,若水以为玉凌军试炼同自己曾经历过幽篁谷试炼相差不多。看了白泽对历次试炼的记述,若水才知,玉凌军试炼远超自己所想。不仅试炼之处精挑细选,而且试炼步骤十分复杂,让置身其中的仙家忙于应付甚至重伤。只有仙质上佳、剑法敏捷、镇定冷静、亦有谋略的仙家才可通过试炼。
“上古之时的试炼如此严格,我怕是难以走到最后。”若水感叹道,合上书册,看向白泽。
白泽微微歪头,仍是静静看着她,嘴角笑意如同水中涟漪,荡漾开去。
这些时日,他的吻、他的目光、他的木令花糕,都让若水渐渐明白了他的心意。可是,若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们心心相印已逾千年。千年间,她在青洺峰中思念着他,他在不知何处想念着她。
白泽敛眸笑道:“若水主事何必妄自菲薄。来试炼的仙家大都年岁颇轻,试炼自然不会太过繁难。有些法子,看似困难,若细细想通,简单得很。难易之间,本就无分,若水主事不试怎知?”
“白泽……”若水还未说出“仙将”二字,就见一道银光掠过眼前,不假思索地催动仙力,起身向后飘去,看到方才手边的三才碗已从中被齐齐切开。
若水翻动手腕凝出长剑,横剑在胸,扫视周围,不见雪白身影,心中大为疑惑,却是无一点恐惧。
淡紫色的木令花瓣簌簌飘落,好似一阵清风匆匆而过,分外好看。不远处,石榴花瓣也纷纷离了枝头,笑闹着盘旋而下,仿佛起了火红浪花。
一袭白影在左后闪过。若水挺剑刺去,终是慢了几分,连他衣袂也未拂到,循他去的方向放出剑光。剑光如盐入水,没了踪迹。若水顿时明了,方才那白影,怕不是白泽真身,不过是幻影。
未及若水回首,身后风声忽响。若水转身放出剑光,仍是刺中空虚,不禁有些害怕。
几番瞥见雪色,剑光到处却是一无所有,好像她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无。
若水立于纷飞花瓣中,左手横胸,右手长剑指地,轻掩明眸,平复略略急促的呼吸,仔细听着周遭繁杂风声。
若水心道:“白泽仙将该是用了幻影之术,将自己化为虚影,时而放出幻影来蒙骗我。至于花瓣,有些触感柔软,有些触感凌厉,有些却并无触感。如此说来,我所见的一切,难辨虚实。若想破除,只有一招。”
剑尖挑起飘飞花瓣,长剑旋转,缠起无数淡紫火红花瓣。若水右手抬起长剑在身前画圆,脚下走八卦相生之位,愈加频繁地催动仙力,用心感受周围仙力强弱。
忽然,长剑从右上劈向左下,一人高的花团应声爆裂,炸成丝丝缕缕的淡紫光芒,游离空中。
若水忙回剑挡住身前冲来的一股仙力,晓得当是隐身的白泽终于近前对阵,全神贯注地出招,踏阴象走位。
几招下来,若水发觉他使得竟是“清散剑法”中的“情深似海”,只得用相克的“皎若盛阳”的招式。早在幽篁谷中,若水就见重明和凌水用过这套剑法,出招顺序不同,两半剑法可相生亦可相克。
月白身形辗转腾挪,身姿曼妙、脚步轻盈,好似起舞,于缤纷落英间尤为飘逸美丽。
对“清散剑法”,若水熟稔在心,每次都惊叹于白泽的灵活运用。再繁难的剑法,在他手中,都是举重若轻的化难为简,出其不意地使出,变化更是无穷。这亦是若水倾心于他的缘由。
若水加快脚步,故意踏开一步,侧身向白泽的空档,推出长剑,却仍为白泽挡下,只得回剑匆匆避开他凌厉剑风。
虽然看不到白泽,但若水时时知晓白泽身在何处,除却微弱的仙力感知,便是对他的感觉。
不久,若水感到身前的仙力愈加浓重,好似面对一堵墙,如何想方设法也难以逾越。更糟糕的是,若水渐觉仙力不足,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若水清楚,敌在暗、己在明的情况下,勉力支撑实为下策,逃脱陷阱或逼对方现身才好。可是,凭她功力,自是无法逼得白泽显出真身。
思量之后,若水发觉自己难以支撑,右手长剑使了招“长虹贯日”,生生逼退白泽两步。左掌右剑同时推出,挡住白泽进攻,若水身子向后飘去,片刻就飞身上了木令树。
长剑频挥,织成银白光网。若水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香汗流下,心中恐惧愈盛,脚下更是忘记后退,思绪似乎变得缥缈。
“锵”地一声,若水手中的长剑飞出。脚下一空,若水就要跌落树下。
“坏了,”若水心道,“若在战场,我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