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姑娘知道《正维集》?”鸿离反问道,不乏微微吃惊的神色。
若水略为尴尬,还是镇定答道:“《正维集》乃是白泽仙将的师父,渭之仙将所写,而‘稽览战阵’便是白泽仙将以此为根据所创。”
鸿离打量书册,微笑道:“若水姑娘当是从榴香谷中白泽仙将所记中知晓的罢。”
“是,”若水镇静自若道,“可是,少君是如何得知?又怎会有这本书?”
“若不晓得几十万年来仙界过往,如何稽考其中盛衰成败,又如何以此为鉴、知今兴替。”鸿离耐心解释道,“鸿离成为少君的第一日,父君便将诸多史书交于鸿离。《正维集》也在其中。”
若水看着鸿离手中书册,道:“若未记错,这《正维集》该是孤本。”
鸿离一手摩挲书册道:“渭之仙将为太古名将,为最早研习八卦的仙家之一。后来许多仙家依此生发诸般见解,偏偏忘却最初的启蒙。”
“渭之仙将太过遥远,且所论当是远不如后来者繁复,故不曾博得注目。”若水慨然道,忽又问道,“天帝君是如何得到此书。听说连白泽仙将都曾可惜此书不传。”
鸿离答道:“这本《正维集》是上古大战中渭之仙将牺牲后,彼时的天帝君悉心保留下来的,为历代少君、天帝君珍藏,白泽仙将想是不知,以为此书失传。”
若水望着《正维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道:“从‘稽览战阵’十分内敛的字里行间已然可体会到他对渭之仙将的崇敬。若是他亲见此书,不知是如何高兴。”
“若水姑娘何不翻看《正维集》,许是可同白泽仙将的记录相互印证。”鸿离将这书放在若水掌中,又招来仙童奉上几碟精致糕点。
若水垂眸扫视,见是以神芝仙草制的点心,与寿宴之上颇有几分相似,正在犹豫如何拒绝时,就听鸿离道:“若水姑娘该是不喜甜腻味道。这几样点心,皆是甜味极淡,且尝尝罢。”
“少君怎知我不喜甜味?我应未尝与少君提及。”若水惊诧道。
鸿离微微一笑,道:“寿宴之上,许多仙家吃完桌上甜腻的糕点,偏是若水姑娘不动一点。”
若水心底涌起莫名感动,耳边鸿离的话语渐渐淡化,想起千前某个似已模糊却仍自清晰的场景。
“这是今日刚刚做好的木令花糕,十洲三岛之内仅此一家,若水姑娘尝尝。”清朗声音犹带风流,听来动人心旌。
若水见木令花糕淡紫芳香,轻咬一口,只觉甜味太过,甜得一颤,眉头皱起,正要抱怨就听白泽问道:“怎么?味道不好?我吃着还行。”
“不是味道不好,”若水勉强咽下口中甜糕,摇头道,“只是我不喜甜食而已。”只是,若水没想到,无心之语,孤傲如白泽竟然记下。
那次木令花宴中,大约是若水唯一一次对白泽的真心流露。也是那次,白泽备下了无半点甜味的木令花糕,若水吃到了至今忆起仍是仙界最美味的糕点。可是,多少次想吃的冲动,都被一个念头挡下——木令花糕是白泽为“她”而制。
若水不是没有试过制作木令花糕,可惜再怎用心,终无那般恰到好处的香味浓郁,甚是寡淡至极,只好放弃。
心中苦涩蔓延,若水心道:“他该是对‘她’情有多深,才能连糕点这等细枝末节都无法企及。”
“若水姑娘今日怎总是心不在焉,”鸿离笑笑问道。
若水闻言,忙低头看书,念道:“是故阳以南方为位,以北方为休。阴以北方为位,以南方为伏。”若水忽然止住,发觉“稽览战阵”同《正维集》并非全然相同,虽然不知白泽那般改动战阵究竟为何,但又深信他定然有不得如此的缘由,一时难以决定,是否向鸿离和盘托出。
“《正维集》中阳起东北、阴起西南,而战阵中却是‘阳气始于东北而南行,阴气始于东南而北行。’难怪,我总觉阴阳二象的走位隐隐有些奇怪。”鸿离道。
若水略微思虑,仍是道:“少君也许武断了一些,白泽仙将创‘稽览战阵’之时,想来年岁当是甚轻,但也不至于犯下如此明显错误,应是有别的缘由。”
鸿离手执冰寒白石,看着若水,认真道:“若水主事以为是何缘由?”
“我,”若水语塞,一时心下烦乱,定定神道:“是何缘由我尚不知,但战阵经由紫微大帝和渭之仙将肯定,应是完满。况且,几十万年来,战阵屡经大战,尽皆无虞。”
“战阵久经沙场自是有目共睹。可是,若水姑娘,若依《正维集》改动战阵,也许比曾用几十万年的战阵更有威力。”鸿离缓缓道。
若水无言以对,深知如依《正维集》改动战阵,阴阳更为顺畅,大道至简,极有可能胜于白泽的战阵。她知鸿离怕是想到了真正的原因,忙凝出白泽的《玉凌卫军》,要从中找出个借口。
鸿离轻声道:“不知若水姑娘是否发觉,白泽仙将改动的‘稽览战阵’,颇有缠绵悱恻之状,且彼时白泽仙将正为阳象。”
“哐当”一声,若水右手打翻旁边一只茶盏,心中顿感空落,茫然地看着鸿离。
鸿离忙拉过若水玉手,拿出巾帕轻轻拭去散乱水珠,关切道:“还好没有烫到,若水姑娘怎这么不小心。”
“没事,”若水两颊微热道,“怎敢劳烦少君。”说着推开鸿离两手。
鸿离一边收起巾帕一边道:“若水姑娘也知,白泽仙将心有所属,几十万年情深不渝。难不成,彼时的阴象,便是白泽仙将中意的仙女?”
若水感到,这句话字字如针、刺痛心尖,觉泪意滚滚上涌,故作镇定道:“玉凌军从未收过仙女。”
“这更奇怪了。”鸿离自言自语道。
若水愈加心慌意乱,起身道:“少君,宫中确是有事,我且先回去了。”
“天色渐晚,鸿离送若水姑娘回司香宫罢。”鸿离站起来道。
“请少君留步。”若水匆忙行礼,转身就走。
鸿离望着若水背影,嘴角勾起,喊道:“若水姑娘许久不曾戴那飞龙晶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