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同鸿离重回战阵,步至东方仁部阵前,见礼后,道:“我诸般武艺都远不及白泽仙将,还望诸仙多多配合。不知白泽仙将如何指点,还望诸仙坦诚相告。”
“若水主事并非第一个问及此事的仙家。我等虽是深受其益,却是难以言说。不如若水主事自己看罢。”远韬说完,指向南方礼部。
远处,孤竹之上,白泽对琴端坐,衣袂飘然。他指尖流出的琴音彷徨无措,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偏又执着不去,徘徊了无痕迹似涟漪。
一时山巅静默,若水扫视方觉,仙家尽皆为他琴音驻足远望聆听,不少已然幽幽叹息。若水觉琴曲苍凉悲愁、哀伤难抑,有不忍卒听之感。
琴音所携仙力震荡开来,裹挟绿草红花,渐成漫天花雨草风。南方礼部仙家立于这风雨之中,皆是严阵以待,甚至有的仙家不得不振剑出招,抵挡周遭愈加浓厚的仙力。
远韬忽道:“白泽仙将融仙力入琴音,借琴音荡仙力。各仙运力抵抗,不得不全神贯注,但凡一点疏忽,就有可能受伤。”话音甫落,一位仙家以剑支地、口吐鲜血。
仙风浓重,旋转向上,草飞花扬。忽然,平地突起交叠竹影,仿佛无端于山崖丛生幽篁,青翠欲滴又随风摇曳。
有礼部仙家看得入迷,不料为飘飞竹影碰撞,直直跌出数丈,痛苦不堪。其余仙家见状,方知这竹影便是对战之物,纷纷执剑出招,一时剑光流飞竹林间,银白翠绿交织,剑风仙风拂林成呼啸之声。
若水秀眉微蹙道:“不想幻影之术竟还可这般运用,真是巧思。”
“听筠痛饮酿丝弦,高卧任心虚自然。
日薄途穷哭独返,不闻豪杰醉酣眠。
帷天席地徒知酒,纵意无思懒俯观。
末路遗音藐世事,疏狂终逝作鸿篇。”
远韬长吟方罢,悠然叹息道:“白泽仙将以此练仁部时吟诵此诗。我等虽难解其中意味,无不闻之倍感怆然悲凉。”
“此诗是述凡间三位贤人,皆是乱世怀才、苦闷难解,只得隐匿山林、纵酒高歌。”若水轻声解释。
蓦地,琴音愈加哀愁悲怆,仙力愈来愈浓重,风声烈烈、石走沙飞,竹影纷繁旋转。
若水猛地心下一紧,就见仙风鼓动并震出其中游走仙家。礼部仙家虽是跌扑在地,却鲜有受伤。
“若水主事,这,看起来不太好,”远韬急急道。
若水望着困于仙风核心的白泽,声带颤抖道:“琴音自是讲求悲哀之时当哀伤,若太过耽于愁怨,则作茧自缚。白泽仙将此时更有仙力围绕,怕是……”言及于此,却说不下去。
紫色身影飞身而去,执剑横扫,欲在仙风上刺出口子,几次挥剑却是徒劳。鸿离驾云冲向白泽,左掌掌风护身、右手执剑斜劈,银光灿烂间,始见一丝缝隙,刚要侧身拉出白泽,却被重重震出,幸有凌水催动云诀托住。
鸿离起身重又驾云而往,立于云端,两掌挥动,便是“乾坤掌法”。小心翼翼引动奔腾仙力,鸿离脚下走位,缓慢将仙力导向山崖之外。玄武早已飞身在上,以冰寒白石聚集钟山之上的元气,使仙力与元气两厢碰撞,就见苍穹之上银光迸裂。
正在众仙欲舒一口气时,却见白泽周遭仙风渐渐浓重,似要将他吞噬。一股仙力蓦然跳飞而出,直向鸿离。
鸿离见状忙收掌护胸,挑出一缕仙力使其自相对撞,骤然光芒大作。逸出的一丝仙力又冲向玄武。玄武用冰寒石画作仙障,再放出流云阻挡,同时身子迅疾飞出,兜转一番方落回束木山巅。
若水迈出一步,两手紧紧握住,定定望着沉醉抚琴的白泽。他掩眸微笑,两手兀自不停,一遍又一遍地奏着那曲,一遍更胜一遍悲怆。不少仙家捂耳后退,已是难忍。
“怎么办,怎么办,”若水慌忙暗自道,“他,他怎会突然沉溺琴音而不可自拔,这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远韬向若水焦急道:“若水主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阻止白泽仙将?”
若水颤声道:“仙力为琴音所引,琴音悲怆难解,仙力自是纠缠不去,且愈加猛烈凌厉。白泽仙将仙力深厚,更兼熟知音律,如此琴境当是难得一遇,若是平日该是绝世景致,如今却是,却是……”
“却是无异于自废仙力,甚至毕集仙力自裁,”远韬竟镇定说道。若水闻言不禁脚下一软,勉强撑住方不至跌倒。
若水刚要飞身奔出,就被身旁远韬拉得死死,听他道:“若水主事莫要冲动,少君与玄武上仙都无可奈何,若水主事恐怕更是难破仙风,与其武断奔去,不如细细思虑。”
“哪里来得及细细思虑,”若水紧盯白泽愈加模糊的身影,音带哭腔、声如蚊蚋道,“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弃我而去,我又该如何。”
忽然,重明凝出金缕剑,金光到处飞出一株白桐,长剑翻转激射金光,剖开白桐。重明运剑如风,金光点点,不多时,那桐木已然是琴身模样。
此时,凌水手执才寻得的蚕丝,静立其后,见琴身方就,利落定上丝弦。纵使危急如此,凌水亦是从容镇定。
端坐云头,横琴在前,重明拨弄琴弦。
一声悠扬琴音划破混乱,随即流畅清和的琴曲响起,沉静舒缓。重明周身仙力随琴音不断震荡。
一清舒一悲怆,琴音交杂、遥相呼应,似成对答,齐齐愈加和缓。仙风旋转愈慢,风沙亦是减弱,纷飞花草落地,繁多竹影渐渐消散。
若水长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以《高山流水》破除,既是音律相和,又于意境上相通,奇哉妙也。”
忽然,重明的琴音如疾风骤雨,荡散仙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卷猖狂仙风,两股仙力顿时激荡,山巅之上草木摇曳。一旁的凌水亦落座抚琴,却是琴音渐渐缓和如初始,重明则起身飞向白泽。
随着凌水的清闲琴音,白泽的琴音已然无一点悲怆,也成《高山流水》之曲。只是,此时的白泽,面色苍白,与雪色衣衫一般,俊雅面庞上淡笑也无,嘴角渗出一丝血痕。
琴音戛然而止,天地刹那归于寂静。重明迅速点了白泽几处穴位,催动云诀,携他与那琴,向东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