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若水主事为青阳氏嫡传仙家，按盟誓所约，若水主事当继位仙界之主。”太真东王行大礼，高喊道，“参见天帝君。”
不少青阳氏仙家，随太真东王行礼高呼，顿成山呼海啸之状。
若水缩在白泽的怀中，抱着他腰身，无助又迷茫地轻轻摇头，看向白泽，轻声问道：“怎么办？”
白泽紧了紧揽着她腰身的手臂，镇静道：“有我在。莫急。”
“鸿离，青阳氏嫡传仙家已寻出。朱襄氏还有什么理由霸占帝位？”
鸿离神情严肃，道：“太真东王怕是想扶若水姑娘为傀儡，自己掌握三界大权罢。”
九老丈人道：“若是这般禅让，便是彻底违背了当初两大氏族钟山盟誓贤者统御、安定三界的初衷。我等，仙界，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太真东王走到白泽身前，涨红脸问道，“朱襄氏想抵赖不禅让。你们顶着补天权的名头，要助纣为虐？”
白泽开口道：“少君所言不错。若水年纪小、阅历浅，因着司香宫主事才成灵人仙位，虽是青阳氏嫡传仙家，却无法威服众仙。主弱臣强，何其熟悉的局面。经历过钟山盟誓的仙家皆知，当初朱襄氏就是在这般情形下继承帝位，不断励精图治才稳定仙界各方势力。如今，若是若水成为仙界之主，谁能保证历史不会重演？”
这番言语，掷地有声，博得半数仙家的同意，更让蓬丘诸老频频点头。
若水示意白泽放开怀抱，向前两步，环视群仙，道：“我本以为，自己不过凡人成仙的仙家，能做得司香宫主事、救治仙家，已是莫大荣幸，想不到自己的血脉出身如此复杂、牵涉仙界大事，更从未奢望什么天君帝位。天帝君，乃是仙界之主，护佑仙界和凡间、抵挡鬼族，自当是雄才大略、深谋远虑、通晓古今、八面玲珑、正直无私的仙家。”
若水深深吸气，定定心神，续道：“朱襄氏天帝君和少君的功绩，众仙有目共睹、交口称赞。若仅以当初口头约定而不顾眼下情形，确是恪守规则，亦是不顾实际的不负责任。况且，蓬丘诸老也已坦言，无仙家知晓当年誓约的确切内容。可是，钟山盟誓就在眼前。”
众仙的目光，随着若水的言语，落在盟誓石碑的字迹上：金若反生香、冰寒白石。这次的冰寒白石，甚是硕大。
“看来，当初封存盟誓时，两大氏族的嫡脉仙家，并未打算再起盟誓。”紫微大帝捧出精致的白玉盒道，“彼时，金若反生香因着毒窟陷落，早已被认为失传。如此大的冰寒白石，只有冰寒黑石经冰寒白光净化后方有。这两样灵物，在那时看来，不可能同时寻到。”
众仙闻言，低头静默。
天帝君走到紫微大帝身前，缓缓打开玉盒，捧出冰寒白石，置于石碑前，道：“若不重启盟誓，恐怕难以平息此番混乱。”
百部上仙从云端落下，拿出一只小巧的墨玉瓶，倒出一枚玄色药丸，放在悬在字迹前。
金光从石碑底部迸射而出，比那金乌坠落有过之而无不及。钟山顿时摇晃起来，连四面山也微微颤动。这方小小的石碑，幻化成无数高耸入云的危峰幻影。嵯峨危峰忽地跌落，变成一座山峰的峰顶，满布翠绿高大的古树，点缀几米阳光。
偏是这般出尘绝世的山林浓荫中，墓碑层出不绝，平添些许肃穆庄重。
“这应是，仙界的神圣陵园。”天帝君一字一句道，“崇天峰。”
愈往巨林深处，愈加阴风刺骨。参天大树浓荫蔽日，座座坟茔默然而立。坟头微微摇晃的石灯，覆着厚厚青苔，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仿佛没有尽头，散发着淡黄清冷的幽光。
一座石桥孤零零地伫立，这头是依着十洲三岛位置散落的坟茔，那头则是幽深黑暗的远山，象征着阴阳两界。桥的尽头，是一座栅窗紧闭、出檐深远的古庙。
“师父……”白泽略有哽咽道。若水循他目光看去，那方墓碑上只有四字“渭之仙将”。
山径忽地消失，古庙骤然变大，铺天盖地而来的是随风摇晃的莲花灯。莲花灯的尽头，是一方寻常不过的荷塘。碧绿的荷叶晃弄露珠，退红的荷花侧首望天，花叶疏离有致。
一枚莲子从荷花中掉落，于溅起的清澈水花中，幻化出一纸诗笺。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天帝君缓缓念道。
钟山巅顶，一时静默。
天帝君仰天长叹，声音如若天来、倍显寂寥，道：“生之有欲，欲本无穷。或机缘错失，或力有不逮，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遗憾多多，烦恼不断。到终了，一切所得与未得，都如过眼烟云。倘使有一份平安喜乐在心，纵然‘满船空载月明归’，此生无憾矣。”
“此心归处，从来不是红尘俗事，不是人情世故，也不是空旷天地，更不是青灯古卷。”紫微大帝道，“而是放下执着，万缘随心，宁静澹泊，无欲无求的空明自在。”
东华大帝君道：“心怀天下者，心中不存一物，却又无不牵挂。纵使仙主统御三界无尽生灵，亦比不得天道德行恒久。”
“天道自然，顺天而行，当是有德者。”九老丈人深揖道。蓬丘诸老同众仙先后行礼。
忽然，池中摇曳生姿的莲花化作一道血红剑光，从莲池中直直飞出。天帝君眼疾身快，甩头侧身，堪堪避过。
谁知，这剑光分外迅疾、倏忽而逝，未及众仙看清，就环绕石碑冲飞，正正撞上沉浸在幻影中的若水。
血红剑光穿过若水的身子，迸散一丛艳如寒梅的血花，映衬月白衣衫，仿佛月下流淌的清泉。
“若水！”白泽惊呼道，一步抢到若水身后，抱住她沾满鲜血的身子，右手展开纸扇，挡在若水身前，抵挡渐慢乱飞的剑光。
蓬丘诸老见状，合力催动仙力，引出一道灿烂无比的补天剑光，直撞那血红剑光。伴随一声巨响，两道剑光撞出耀眼璀璨、似要吞噬苍穹的金红剑花，化作簌簌飘落的橙黄红艳花瓣，转瞬间铺满巅顶。
若水面色苍白如纸，痴痴看着风雅俊颜，声音嘶哑，喃喃道：“你在，我便安心。”
言罢，若水昏厥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