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中,炎洲地方二千里,有火林山。此山尽头,便是静如镜鉴的毒窟湖。
“千年前,白泽仙将以冰寒白石和满天星光,摧毁埋藏地下的毒窟、封存毒性。毒窟崩塌后,海水涌入,便成脚下的毒窟湖。”
泛着暗红光泽的身影凭空出现,发须飘扬的老者模糊在光影中,定定望着湖面上悬浮的冰棺,将手中的墨色陶罐递与身旁年轻仙家。
年轻仙家接过,犹豫道:“此法虽早已失传,恐不好瞒过诸位受封于太古之时的仙家。”
“白泽仙将千年来隐居不出。待他们察觉,就已然太迟了。”老者说着,打开陶罐引出浓稠墨色的小球,不满道,“还等什么。”
年轻仙家推掌催动仙力,缓缓推开棺盖。他再左手伸向天空,放出一束淡光,在湖面周遭落下仙障。
冰棺之中,身着群青衣衫的仙家垂手静卧,左胸上有金线绣成的人鸟状纹样。他两目紧闭,眉清目秀的面庞上仍难掩疑惑神色。
“动手罢。”
年轻仙家将尸身从棺中拉出,凝出长剑,放出一道耀眼剑光劈向尸身。不过片刻,尸身胸口猛然为剑光劈开两尺长、一寸宽的血痕,喷出的鲜血散作雨滴,簌簌飘落。墨色水泡贪婪吞噬血滴,膨胀、沸腾,如同嗜血的兽。
偌大漩涡从湖心蔓延,吮吸赤血墨色向深处。如是许久,毒窟湖仿佛被巨大的、无形的手搅弄,血色愈浓,连同蒸腾的水汽,好似漫天花雨,妖冶绝美。
“这仙界仙家千万,师父为何偏偏选他?”年轻仙家轻皱眉头问道。
老者看看手中空空如也和的陶罐,道:“我潜入冥府,以曼珠沙华的仙力收摄镇魂玉山中的游魂,再提炼出游魂的念力,才炼成这‘忘归’。此物虽无毒性,却有毁灭之力,须以凡血仙灵为引。他看起来是寻常的低阶仙家,内里却因前世命途悲惨而满含怨念。若非成仙时有仙家引路,他早已坠入镇魂玉山中,做个永世不得转生的游荡孤魂。”
“这事万分凶险,不知是哪位仙家,如此好心?”年轻仙家不解问道。
老者盯着湖面,如似未闻。
漩涡越转越快,将湖水尽数吸入,袒露出岩石交错的深坑,独留尸身稳稳浮在湖面之上,不倦吸血。忽然,湖水喷涌上涨,重新溢满,不见红黑颜色,澄澈明净一如从前。
老者拿出一只密闭的黑釉瓷瓶,交给年轻仙家,道:“此为‘沉虫’,细小不可见,尚未沉睡可夺命于无形,沉睡后则无法察觉。你将尸身放到那处,让你的手下在十洲三岛遍洒毒窟湖水。你亲种沉虫,用这坠子免却毒性。不过,唤醒沉虫,还要待我炼好‘金蚕毒’。”老者手中多了雕刻精美的香炉。
年轻仙家接过那暗绿色的圆形坠子,将惨白尸身盖入冰棺,未及开口,就听老者狠厉声音道:“待得金蚕炼成、毒染仙界,那个秘密,也该重见天日了。”
西海申未之地有聚窟洲,洲上,有形似人鸟之象的大山,遍长反魂树,即为人鸟山。山上,伫立着司香宫,掌管以反魂树炼制反生香之术。
司香宫最高处是为青洺峰,为历代掌宫仙家的闭关修炼之处。花树掩映中,一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趺坐闭目、专心吐纳。
身披水蓝衫子、手提包裹的女子走来,轻声唤道:“若水师妹,荡云死在南栖宫外。无仙家知晓死因。”
若水猛地睁眼,呼吸骤然急促,许久方平息,起身接过那包裹,一边打开一边道:“布告阖宫,我休炼出关。”
凌水看看她换上月白衣裙,道:“你那淡绿衫子甚是活泼,何必穿这素淡的月白,较雪白更冷淡几分。师妹,你真的,忘了他?”
“师姐身为宫主,”若水抬眸看向凌水,眼神平静,道,“宫中大事未了,哪里有闲心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煮香阁前,正中木棺盛有尸身。众弟子垂手而立,皆是面有不平之色。
凌水看向身着嫣红衣衫的女子,道:“莲萦,将荡云之事说来。”
“回凌水师姐、若水师姐,”莲萦轻蹙眉头道,“那日,我如常去祖洲琼草宫领不死草,才过南海,就遇到荡云。他说,去元洲送信回来,左右无事,就随我走趟祖洲。”
若水打断她问道:“聚窟洲在西南,元洲位于正北,祖洲则在正东。荡云岂非有些绕远了?”
莲萦道:“未及我再问,他就拉着我往祖洲去了。我们还未到琼草宫,就见仙田之中琼草宫弟子同南栖宫弟子吵得不可开交。我们在旁仔细听了一阵,明白过来,大约是南栖宫的仙鸟偷食琼草宫的不死草。可是,南栖宫弟子偏说仙鸟看管甚严,不会偷吃的。琼草宫弟子指着光秃秃的仙田,定要让南栖宫赔。两宫弟子便大打出手。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荡云却嫌南栖宫铁证在前死不承认,上前相助琼草宫。谁知,南栖宫弟子正在气头上,不由分说就要打我们。荡云说应付得来,让我快走,待事情处理好就回司香宫。他见我不愿走,将我一把推开,力气甚大。”
凌水道:“你便丢下荡云,往琼草宫领不死草?”
莲萦面有窘色,答道:“当时,我念及荡云功力到底比我高些,又觉两宫争来争去实非大事,便不甚担心。琼草宫弟子大都在仙田,守宫弟子给了不死草就打发我走。我也没多想,就回来了。今日早功仍不见荡云,我再回南栖宫,就见荡云的尸身横在大门外草丛中。”
“离淳,以反魂木枝供养荡云尸身。实是不知,何等功力,才能致此毫无救治余地的死势。”若水嫌弃地看看泪水涟涟的莲萦,侧头喃喃道,“荡云生性平和,怎突然间如此鲁莽?”
待离淳照办后,若水缓步走到木棺旁,沉声道:“害我宫弟子性命,怎可轻易放过?今日,我们同往南栖宫去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