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的字画，小满真没看出什么好来。
字，是草书，接近狂草。
画，是大写意，要站远了看，才能看得出山势，以及山石反衬出的流水。
白总一个劲儿的喊好，兴高采烈地放下几万块钱，又仔细问了是装裱卷轴还是镜框，挂在办公室哪个位置更合适，心满意足地带着字画走了。
小满看着有点懵，这钱也太好赚了吧。随即又羡慕不已，什么时候我也像师父这样就好了。
不过，术有专攻。自己看不懂的，不代表别人也看不懂吧？就像那杯茶，她到最后也没品出滋味来。她的注意力还放在自己出洋相的那会儿呢。
小满认真的清洗着茶台，精致的青瓷茶具，在清水的洗涤下泛着微光，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这么漂亮，看着心旷神怡的，什么茶倒进来都会感觉很高大上啊。
又把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按照师父平时的习惯一一摆好。
站在书案后，她抬起右手学着师父的样子在空中一通乱划，划着划着就成了两只手在空中乱舞，差点把笔架扫到地上去。吓得她心脏扑扑乱跳，手脚发软。
今天的蠢事做了不少，不能再出差错。
她停了一会儿，不敢再大意，又接着仔细的把房间里物品都擦拭了一遍。然后坐在茶台边的凳子上，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劳动。
今早记录的梦，还问不问师父呢？小满翻着自己的记录，把心思放到了梦境之中。
被追逐的梦，小时候的确是经常做。早上这个被追赶的梦，那个场景倒是有点熟悉，好像跟谁打打闹闹的也这么跑来着。跟谁呢？那个通道也太长了，好像跑了很久都跑不到头。记忆中没有这么黑这么长的走廊。
小满不自觉地又开始苦苦思索，眉头也越皱越紧。
在梦里醒了，是六岁的一个清晨，这个是记忆深刻的，那个时候的自己梦见过满世界找厕所，好不容易找到了，刚蹲下去就醒了。咳咳，尿床了。被妈妈念叨了好久。特别是晾被子的时候，邻居都看见了，小满觉得好丢脸啊，都不敢出门玩儿，都要等人少的时候跑出去玩一会儿，还提心吊胆的躲着熟人，就怕人家跟她提被子的事儿。
梦中的妈妈，也是记忆中的样子，又年轻又能干，只是从来对自己女儿的话不以为然，总是用“孩子嘛”来打发她。
唉，自己来这儿挺长时间了，还没想好怎么跟妈妈说呢。
想着想着，思绪又跑了。
师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满在喃喃自语。
小满赶紧站起来行礼：“尚老师！”
师父“唔”了一声，抬手示意她坐下。走到茶台的主人位坐好，又拿出茶叶罐——装着师父亲手做的绿茶的茶叶罐，着手冲茶。
小满想动手帮忙，师父制止了：“你看着我是怎么做的。”
“哦，好！”小满乖乖的应声，目不转睛的盯着师父的一举一动。她看见师父端起开水壶准备冲洗茶壶茶杯，连忙说：“尚老师，这个我刚刚洗过了的。”
师父头也没抬：“看着！”
“是。”小满不敢再出声，加倍小心的看着。
烫杯温壶，捏了一撮茶叶放进茶壶，凉水洗茶，热水冲泡，滤茶，倒进公道杯，分杯。
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是之前的那种节奏。
师父用茶夹送了一杯茶到小满的面前，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放到鼻尖下，轻轻闻，再慢慢喝下。放下杯，看着她。
小满呐呐的说：“我怕烫。”
师父点点头：“那就等到可以接受的热度再喝吧。”一边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问她，“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她献宝一样，“尚老师，您这是茶禅吗？”
师父反问：“茶禅？”
她解释：“我以前在朋友那里喝茶，他就是这样泡茶的。”
师父：“那你又如何认定是茶禅？”
她回答说：“我在他那儿喝茶，他那儿的墙上挂着的都是‘茶禅一味’，茶叶罐也都是写着禅茶。”
师父点头：“唔，茶禅是近几年才有的说法。茶道，在中国却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啊？”小满傻傻的问，“茶道不是日本人的吗？”
“日本人对于茶道保留得好，又推崇，又细致研究，把它发展成了文化。”师父缓缓道来，“茶道起源是在中国。”
小满又问：“那茶道，是道教的吗？”
师父笑了：“看来，你知之甚少啊。”
她很惭愧：“是，我都不懂。”
师父点头：“慢慢来，认真学就好。”又指指茶具：“刚才还看到了什么？”
“我刚刚才洗干净的茶杯，为什么还要再洗一遍烫一遍？高温消毒吗？”她很在意别人的看法，觉得师父是认为茶具不够洁净才这么做。
“你看着是洗茶具，其实呢，这是一种气场的连接。”师父顿了一顿，又道：“万事万物，都有灵性，都有灵魂，都是道。无论你看不看的到它的灵魂，只要你肉眼能看到的，都要学着与它进行连接。”
“我用水先洗一遍茶具，是告诉它们我要冲茶了。用开水烫杯温壶，是告诉它们下一步要冲什么茶，水温如何。”师父一字一句慢慢说：“放茶叶的时候，也要让茶叶适应茶壶，什么茶叶要多少温度，也是要连接，才能知道。”
师父又问她：“知道《道德经》吗？”
终于问到她看过的书了，她很高兴的答：“看过！”旋即又羞愧不已：“看不懂。找了注释，也是不懂，就没再看了。”
师父赞赏的笑：“也不错了，你年纪这么小就能看到这本书，已经很了不得。”
被师父夸一句，她特别激动，又赶快按耐住：“可是我根本看不懂啊！”
师父说：“看不懂，也是一种连接。”
她不明白：“连接，不是要有感觉才叫连接吗？”
师父摇头：“非也！看得懂，是连接，看不懂也是连接。喜欢，是连接，不喜欢，也是连接。”师父端起茶杯，又指指她面前的茶杯，“老子说，道存万物。那么，我们就要通过与万物的连接，入道！”
